一大早,宋軍軍營的門邊,校尉陳滔問隨處找了塊像樣的石頭,坐在地上,一前一后磨著他那柄“斷虜刀”。帳前統領張沐風前來拍拍他。
“怎的?你不在帳前,倒跑兄弟這來了?”陳滔問聳拉個腦袋對張沐風。
張沐風大笑道:“你又說氣話。”
陳滔問道:“我哪里有什么氣。”
張沐風擺擺手:“沒有生氣,沒有生氣就好。反正過幾日就要送人家小娘子走了,眼不見為凈,你就再也不生氣了。”
“等會兒,你方才說什么?!”磨刀的手停了下來。
“老元帥有意讓我過兩天送那些孤寡老幼回鄉。那個小娘子也是要送走的啦!”
陳滔問頓了頓,忽而冷笑一聲:“走便走吧!我是琢磨明白了,我大宋要什么女子沒有,何必在乎她一金國漢官的女兒?!我還擔心她的叛臣之血污我陳氏血脈呢!大丈夫理當效霍嫖姚之志,‘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現今應承先烈之遺愿,北復故土,而不是且行且止!”
張沐風高興道:“好兄弟,你終于想明白了!也不用我再替你多擔心了!”
陳滔問揮手道:“你管好你自己吧!”
“二位統領,轅門外有金使請見,是否放入?”兵士前來稟報。
“哈!他們還敢來?!”陳滔問提了刀就走。張沐風生怕出事,緊隨其后。
待二人來到轅門,全都傻了眼,只一位長須飄飄的長者,還有一位年紀同他們相似的十七八少年,總共兩人而已。不好發作的陳滔問收起了本來要拿來嚇唬人的長刀,讓張沐風引他們進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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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追溯到昨日,大軍休整時期,畢再遇心中無時無刻不惦記著西線的戰事。這會兒吃了晚飯,就滋墨疾書,希望略陳胸策給宰相韓佗胄。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封了,一心議和的韓佗胄早已無心翻看這樣的信件。
當初,一方面為了鞏固自己在朝中的權勢,另一方面也為了了卻祖宗未了得到夙愿,韓佗胄一首策劃了北伐。
看來本應一路凱歌的宋軍,卻因準備期間急功近利,而沒有面面俱到,導致戰爭很快進入了相持階段。
被戰爭撕扯捅刺得千瘡百孔的江山,日日夜夜飄蕩著鬼哭狼嚎。奔亂的馬蹄踏破了多少思婦佳人的春閨夢?唯有頹敗城墻下的護城河,依然幾百年如一日,默然無語地載著不知多少代戰爭人的血淚與身軀走向最后的歸宿。可知那幽幽的河水通往何處?是魂牽夢縈的家鄉么?血入碧波化濤盡,留與晚霞萬丈光!
夜深了,最終酣息在柔軟的臂彎和母親們呢喃的兒歌里。
苦悶的畢再遇隨手撫撫那棱角分明的官印,嶄新的程度亦刺痛了他的心。
做了大半輩子的小軍官,日日蒼檐下的痛楚,風霜雨雪像純烈的燒酒,一遍遍將他澆的麻木,意氣紛發的小校一眨眼皓皓窮首。酒,可以讓他在落魄的日子里黯淡靜過,酒,也可以在所謂的風燭殘年使他精神振奮,聊發少年豪氣。
何處來的笛聲,在這寂靜的黑夜,伴著草蟲空鳴與款款晚風送入他的帳中?
“芳草綠,蟲兒鳴,小橋水,伴星星。今夕垂髫笑晏晏,明朝堂上狀元郎;芳草盛,蟲兒歡,小橋水,伴月亮。今夕無猜嬉蛙荷,明朝子孫蔭滿堂;芳草香,蟲兒酣,小橋水……”
關押金國家眷的小營,孩子們被吳州慘烈的景象所記憶,成日驚懼。少女嘆了口氣,從腰間摸出娘親送給她的牧童短笛。
宋國江南的小調《芳草謠》,足以引發全營將士的鐵血柔情,仿佛時光一直在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