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川柊從角落里走出，臉上帶著揶揄的表情。

　　“當著別人的面挖墻腳似乎不太合適吧，小圣女閣下，”早川柊提起俞玖的后領，他的腦袋無力的垂下，“而且他好像暈過去了呢，真是遺憾。”她捂嘴輕笑著。

　　一邊的艾達如同被掐住了后頸的貓咪，她眉眼低垂，面頰如桃，如此羞恥的發言和行為被人贓俱獲，對于患有社恐，只會直接說出自己請求的低情商少女來說，不啻于一種酷刑。

　　“放在往常，把他留給你們騎士團也不是不可以。”她纖細的手指對著艾達畫了個圈，對方也隨之懸浮在空中，“不過現在，恐怕得等他醒了后問問他自己的意見”

　　三人一同朝著凌波城中心飛去，燎原烈火依舊映照著無星的夜幕，但火勢與剛剛相比已然見歇，彷徨島的外圍工業區，即將回歸到它那永恒的黑暗之中。

　　****

　　赫爾辛基。

　　孤鷹展翅翱翔，它穿過了冰雪覆蓋的城市，掠過了紅教堂和白教堂，在貝西柳斯公園上空盤旋而過。

　　流冰在海面上漂浮，雕像少女阿曼達依舊悵望著潮汐略起的波羅的海。

　　它逐漸遠離了這座純白的寂靜城市，飛向了遠離人煙的朦朧密林之中。

　　開始下雪了。

　　雪很大，每棵樹上都掛上了白花，熱氣被凍結住，風也幻化成了冰渣，北極圈內的世界，早早披上了銀紗。

　　巍峨的城堡在樹林深處里孤獨的聳立著，在奧能的加持下，身處在名為格拉希爾的密林之外的人，將無法看到這座氣勢恢宏的古老城堡。

　　孤鷹在城堡正門之上的巨鷹雕塑處停留，抖落了其身上的積雪，巨鷹目光如炬，注視著遠方的世界。

　　千年霜雪封印了悠久的城池，四座純白高塔位于城堡四角，沖天而上，深入云層之中。

　　城堡有五百四十座大門，每扇大門寬可容納八百名戰士同時進出。

　　锃亮的鎧甲與長槍掛滿了城堡內部的每扇墻壁，頭盔構成的螺旋階梯直通高塔頂端。

　　高塔在云端匯聚，托舉起一間金碧輝煌的宮殿，那里是所有信奉維京精神之人的圣地，瓦爾哈拉，英靈殿。

　　大殿的最深處，身披盔甲的王者坐在高高的至高王座上。他獨自一人在這空曠的白銀之廳內，周圍空無一人，但他僅一人，似有千軍萬馬般的威勢。

　　北歐人的審美，往往是簡樸而粗獷的，往往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冷感的極簡風。

　　在這北歐奧能界的最高權力之地，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在這位王者手中，所持之物并不是刀劍或者酒壺，而是極富現代感的一臺諾基亞手機。

　　他保持著捏住手機的動作，持續了很久，在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后，撥通了這部手機唯一可以呼出的號碼。

　　電磁波向上穿過大氣層，抵達教廷的天基通訊衛星基站中，在經過特殊的轉碼與加密，確保絕對不會被第三方勢力所竊聽后，向下來到了位于意大利加首都羅馬西北角高地的梵蒂岡城中。

　　經過教廷AI基路伯的一系列處理后，傳遞給了伊甸城中的那個人。

　　“漫游者陛下。”

　　“盧修斯冕下。”來自北歐的君主頓了頓，繼續說道，“想必教宗已經對現在正在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了。”

　　“是的，但它也為我帶來了一些困擾，格斯克林主教行事還是有些急躁且稚嫩。這樣的行動與教廷現在的理念不符。”冷靜而平和的聲音回答道，他的語速不急不緩，仿佛一切盡在其掌控之中。

　　“但它也為教廷帶來了足以彌補支出的收益。”

　　“教廷的保守態度雖并不絕對。但是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這樣高風險的行動，不但沒有收獲預期中的回報，反而暴露了一張未來可能用于收復陰影界的重要底牌。”

　　“在我看來，您這是希望對瓦爾哈拉提出進一步要求了。”

　　“擊殺圣女雖然是極為拙劣的決策，但也未嘗不是一種打擊騎士團的有效辦法。”

　　“極夜魔女的出現在所以人的意料之外，她竟然在那個遠東的彈丸小國成功封君，并且已經擁有了媲美終末凜冬閣下的實力。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迪厄亞德很快就會反應過來，到那時縱使教廷親征彷徨島，恐怕您的要求也難以實現。”

　　“極夜魔女的的加冕儀式在米迦勒衛星組系統的監視范圍之內，但她的具體實力就并非我們能夠測算的了。并且我們也沒有硬撼那位半神的意圖。不過，為了彌補格斯克林主教的計劃，我想漫游者閣下不是還擁有永恒之槍么？”

　　“英靈殿存在的意義是守護歐羅巴的北境，而不是為教廷服務。倘若我擲出了岡格尼爾，以現在的靈能條件，我的實力必然大幅下降，瓦爾哈拉當如何抵擋未來的恐懼侵襲？教皇閣下你能為我們派出幾個師？”

　　“哪怕是一個團，新教那邊也不可能同意的。”

　　“既然如此，我想閣下應當不會繼續堅持不可能實現的要求吧。”

　　“我只給人一次機會，所以沒有人可以拒絕我第二次。”教皇的聲音變得有些冷硬。

　　“遵從圣座的意志。”

　　“在下一次教廷的行動中，我要求瓦爾哈拉必須派出這次行動三倍以上的奧能者作為協助。該要求，僅能在經過我本人首肯后生效。也就是說，至少六位君主。”

　　“如你所愿。”

　　“那么這次談話就到此為止吧。”

　　“不知教宗是否會如約履行格斯克林主教所做下的承諾。”

　　“教廷的信用母庸置疑。”

　　教皇面無表情的掛斷了電話后，沉默片刻，旋即用沙啞的聲音說道：“為狡詐之狐追加15個米迦勒衛星組系統的監控進程。另外，通知所有紅衣主教，在今天內額外增開一場樞機會議。”

　　“我要彈劾格斯克林。”

　　****

　　窗外的麻雀對著俞玖嘰嘰喳喳的喧鬧著，剛剛醒來的俞玖有些煩躁的揮揮手，想要趕走他們，結果麻雀們非但沒有飛走，反倒是變本加厲的吵了起來，仿佛俞玖才是煩到他們的人。

　　俞玖氣的直接從病床上坐起，身上數十處插在他身上的針管盡數脫落，靈能所帶來的快速再生能力立即使他愈合了細小的針孔。

　　一邊靜靜閱讀平板電腦上內容的早川柊有些奇怪的看了過來，那副表情似乎在說：你在做什么？

　　站在床邊的醫生調試了一下床邊的儀器，查看了俞玖的身體狀況變化數據后，滿意的說道：“從醫療艙轉移到普通病房后，你的身體恢復情況非常良好，今天之內估計就能出院了。”

　　他微微欠身，誠摯的說道：“俞玖先生，感謝您為醫院騎士團所做的一切。”緊接著離開了這間病房。

　　俞玖活動著自己的身子下床，走到窗邊，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強健，之前所受的槍傷、刀傷、燙傷以及骨折、骨裂的后遺癥全部一掃而光。

　　在數次嘗試拉開窗子未果之后，他終于發現了窗沿處的按鈕，輕輕按下后，玻璃窗自動收起，而不遠處樹枝上麻雀也立即四散而逃，飛入了被高樓大廈包圍著的翠綠公園中，氣的俞玖牙根發癢。

　　陽光照進病房里，病房外的景象就如同位于紐約的曼哈頓中央公園一般，湖泊與小森林緊靠著，庭院和溜冰場相鄰，更遠的地方還有著灌木所簇擁著的露天劇場和旋轉木馬。

　　早川柊放下了手里的平板電腦，踱步到身邊，和他并排俯視著公園里的美景。

　　區別于俞玖見到最多的正裝，她身穿黑色長裙，披著一件米色大衣，極富女性的優雅知性之美。

　　“我一向看人很準，不過這一次，我竟然看走眼了啊。”她隨意的把長發理到身后，語氣里有一絲遺憾。

　　“我和瓦爾哈拉的老劍圣認識很久了，我從沒見過他如此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氣的邋遢的胡子都在發抖。你把他們的小劍圣，打的確實不輕。”她輕笑著說道，看起來心情極好。

　　接著早川柊轉過身，倚靠在窗邊，拿起剛剛從樓下自動咖啡機里接的半杯拿鐵，在溫潤的唇邊輕啜一小口。

　　“如果說戰勝了T6的奧格羅還可以用天賦異稟來形容，那么殲滅了平均水平在T8菲尼克斯小隊…就只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了。”

　　“在奧能界中，爵位雖然不能完全體現你的實力，但是還是相當有參考價值的。”

　　“至于你有著怎樣的秘密，我也沒有興趣去追究詢問，我現在只是有些后悔，當年確實不該為了準備加冕儀式，把你甩給岸根川。”

　　俞玖自然也不可能說出這大部分戰績都是迪茲爾代打，他的真實實力可能也只比他紙面水平T3高上一點點。于是他繼續靜靜聽著早川柊說道。

　　“我錯過了那次機會，所以現在，機會回到了你自己手中。到底是留在陰影界，加入醫院騎士團，還是跟我回到東京，繼續當惡魔獵人。”

　　“雖然你年紀還小，但我覺得你已經成熟到可以自己來決定自己的未來了。我和騎士團那邊已經達成了共識，讓你自己來進行選擇。”

　　她站起身，毫無留戀的轉身朝門外走去：“在我和騎士團談事的期間，你有一整天時間慢慢思考，小圣女會帶你游覽一下騎士團的風景。”

　　她走的如此果決，沒有任何多余的勸告，更沒有一絲明顯的挽留。就好像她有絕對的信心，俞玖會選擇回到東京。抑或是，她完全不在乎俞玖自己的選擇。

　　****

　　“教廷與新教、教會的核心分歧來源于哥本哈根學派，新教完全接納了量子力學，測不準原理帶來的概率性問題——波函數坍縮的真隨機，也就是隱變量理論。

　　它吸引了無數科學研究者投入到了不可知論的大旗下。

　　教廷卻堅信世界的規律是能夠被探知的。當然，為他們提供佐證的也是有‘教廷的大腦’之稱的超級AI基路伯。

　　這個史前遺跡中發掘出的科技造物，由于其裝載了混沌模組，有著近乎拉普拉斯妖的能力。這也為可知論的擁躉提供了充足的論據。

　　兩者在科學探索的方向上誰對誰錯尚且不論，但不可否認是，新教已經遭到了相當程度的腐化。

　　一旦陷入了不可知論的陷阱，就會對科學產生懷疑，進而便會對奧能與神秘學低頭，淪為奧能文明的奴仆。

　　新教和教會總認為統合奧能和科學是進步的，但對于每個奧能者來說，他們只能夠為自己的選擇負責，誰又能為人類的未來負責呢？

　　——《天主科學箴言報，20XX年065期，對新教科學發展觀與倫理的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