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接的時節,總愛下著連綿不斷的小雨。
昨天陰云沉沉,今天清早就下了場痛快的雨,雨滴打在竹葉上,“嘀嗒嘀嗒”的聲響讓人不自覺地感到十分寧靜。
走過竹林,夏摧云和葉沨瑤幾乎被霧氣浸濕了全身。這幾天夏摧云沒事就教葉沨瑤做飯,兩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是葉沨瑤包攬了。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就這么平平淡淡的過著日子,生活竟也不無趣,反倒很安寧。
再過幾天就是仙祭盛典,夏摧云想著加固一下密云竹的迷障,以免屆時發生什么差錯,覺得葉沨瑤一個人在家會無聊,于是就隨便扯了個借口,把葉沨瑤也帶了出來。
“帶你認認路,竹林常年霧氣濃重,路不太好走。”夏摧云撩開擋在眼前的枝葉,側了側身子,讓開這條狹小的小徑逼仄的空間,讓葉沨瑤先過。
葉沨瑤點頭說了句“謝謝”,沒什么情緒。他不喜歡下雨天,下雨的天氣總讓他想起過往的許多事情,一些回憶會斷斷續續地浮現在心里,擾亂他的思緒。
夏摧云快步跟上他,走在他的身旁,將油紙傘向葉沨瑤斜了些,兩人一時無言。葉沨瑤望向青色的天際,他很畏光,抬手擋著被天光刺痛的眼睛。
夏摧云偏頭看向他,雨滴輕輕地打在葉沨瑤的脖子,他的膚色有些病態的蒼白。夏摧云眨了下眼睛,也把視線轉向青色的天際,緩緩開口:“這幾天都下雨,是挺無聊的,等雨停了,你想去哪玩,我都陪你去,好不好?”他聲音不大,似乎是在斟酌。
雨聲很輕,只有野花野草發出些窸窣響聲。
葉沨瑤的思緒從無數個過往的青天雨夜,驟然被拉回這片靜謐的竹林。他回過神來,神情頓了頓,被擋在手背下的眼睛似乎彎了彎,“有什么不好,那當然好啊,”他看向夏摧云,微微睜大眼睛,像是在用明亮的眼眸詢問,“我想去哪你都陪我?”
“都說了陪你了,那你想去哪就去哪啊。”夏摧云無所謂地回答,他孤家寡人一個,獨自生活了這么久,幾乎都快忘了怎么和人相處。難得他的生活里出現了另一個人,反正他也沒什么主見,那就聽人家的唄。
葉沨瑤沒說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二人已經走到了密云竹邊界處,不遠處可見朦朦朧朧黑氣彌繞,那是密云竹的結界迷障,毒性非常,一旦沾染絲毫,便無可能生還。
結界處被迷障覆蓋的竹子竹身上深深淺淺布滿了刀痕,夏摧云起初沒太注意,越走近越看得清楚,“這什么東西?”他停在一株竹子前,抬手想要撫上黑色的刀口,黑色的刀口立刻浮現出一層黑氣,轉而變為一縷細線盤繞著夏摧云的手腕。
葉沨瑤愣了一瞬,眼睛驀地睜大。就只一瞬間,那黑線像是認主一般,突然狠狠刮過夏摧云的手腕,一路蜿蜒而上,在皮膚上留下血色的勒痕,然后直直刺向葉沨瑤。
葉沨瑤不過與夏摧云幾尺距離,那黑氣來勢洶洶,葉沨瑤想抬手以內力相擋,來不及做出抵抗,那黑線已經向后勒住葉沨瑤,沖擊力之大,讓葉沨瑤身體猛撞到竹子上,霎時黑線便繞著葉沨瑤的身體將他與竹身牢牢捆在一起。
一切發生在瞬間,夏摧云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么,也沒有任何時間猶豫,他拽下一片竹葉揮臂擲了出去。“葉沨瑤,小心!”葉片裹挾著風,鋒利的邊緣劃破半空,勢要割斷黑線。
但葉片根本無法接近成線的黑氣,只是靠近分毫便被立刻粉碎成末。黑線捆得越來越緊,葉沨瑤痛苦地蹙起眉。
全身上下無法動彈,幾乎抽不出一絲氣力掙扎,葉沨瑤攥緊拳頭,指甲在掌心深深烙下月牙形狀的印跡,“放開我!”他攥緊的拳頭泄了力氣又攥緊,但還是只能無力地看著夏摧云,“……血。”
“什么?”夏摧云沒聽明白,緊鎖眉頭,視線焦急地在葉沨瑤全身尋找,“什么血?”
“用我的血。”他艱難地吐出幾個字,用盡力氣舉起自己握拳的手。
夏摧云一只手用力捏緊那截蒼白的手腕,手腕被捏的發白,手背上深深淺淺布滿鼓起的青筋。他兩指夾住一片竹葉,在葉沨瑤手腕上極快地劃出一道傷口,血登時流了出來。
流動的血液像被什么吸引著似的,凝聚成一股血流,緩緩融進葉沨瑤身上那根令人窒息的黑線。血液一點點融進,黑色與紅色交融,直到鮮艷的血色完全取代了深沉的黑,葉沨瑤身上的桎梏終于消散,黑線化為虛空。
葉沨瑤體力透支,不堪重負向一旁倒去,夏摧云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葉沨瑤倒在了他懷里,汗水順著鬢角滑下。
“密云竹的迷障不會這么反常。”夏摧云若有所思地看著那株竹子。
“這不是迷障。”葉沨瑤氣若蜉蝣地答道。
夏摧云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著葉沨瑤。
葉沨瑤扶著夏摧云的胳膊,借力支起身體。也以同樣平靜的視線看著他,“不好意思,添擾了。”葉沨瑤沒有辦法平靜,因為他知道這短暫的安寧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