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著深紫長袍的男子懶洋洋地半倚在軟榻上,狹長的鳳眼漫不經心地落在那一個純金打造的鳥籠上。他長的并不出眾,最為傳神的,便是那一雙攝人心魄的鳳眼,帶著幾分陰柔的嫵媚,卻又透出一絲狠戾。
長袍自然地散開,袍尾繡著精致的龍紋,那一針一線,傾盡了多少繡娘數載的光陰。金線在夏日的陽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兩個小宮娥守在一旁,臉上紛紛浮現出朵朵紅暈,嬌羞地低垂著頭,卻忍不住偷偷地瞥向他。
他還是那副慵懶的模樣,目光始終落在被一塊黑布擋了大半的巨型鳥籠上,直到聽見一個舍人在屏風外喊道:“啟稟陛下,國師求見。”
他淡淡的吐出一個字,“宣。”
一聽國師要來,一旁的宮娥們掩飾不了內心的興奮,眼巴巴地朝屏風那邊望去。
不多一會,一個身著白衣的削瘦男子身形款款地走了進來,看見那兩個臉蛋紅撲撲的宮娥時,風情萬千地看了她們一眼,頓時激起一江春水。
躺在軟榻上的男子不悅地瞪著白衣男子,冷言道:“連朕身邊的小宮娥也不放過……國師還真是處處留情。”
國師皮笑肉不笑地問道:“陛下,你今天讓下官過來,不知所為何事呢?如果沒有什么大事的話,下官還得去觀察觀察今夜的星象。”
國師者,神棍也,說白了,也就是混的比較好的神棍罷了。
作為大晉歷朝歷代,第一個被皇帝親自冊封的國師,自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據說,他是大隱隱于市的世外高人;據說,他是早已成仙的仙道中人;據說,他是炎帝的禁臠……總之,自從他被冊封為國師后,成千上萬個稀奇古怪的傳聞就在宮中流傳開來,只有少數人知情人明白,炎帝,其實很鄙視這個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國師。
但炎帝為什么會冊封一個神棍為國師,這,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千古之謎。
這位大晉的第一國師姓誰名誰,連炎帝也不知道,從他出現那天起,就一口咬定,他是國師,沒有人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就像是屹立在峭壁上的老樹,一出現在人們的面前時,他就肩負著國師的名號。
炎帝指了指那個被黑布包了一半的鳥籠,“那只你抱回來的鳳凰,已經三年了,半根毛都沒長出來!”
三年前,還是個少年的炎帝欣喜不已地從國師手里接過一只雛鳥,國師信誓旦旦地告訴他,那是九天玄鳳,是歷代帝王趨之若鶩的神獸,一旦擁有了它,就代表著無邊無際的權力,以及長生不老的秘密。
剛繼承帝位郁郁不得志的炎帝信以為真,命人特意打造了一個純金的巨大鳥籠,守候著這只神鳥。
一年過去了,神鳥只長到了普通鴿子的大小,最為怪異的,全身上下光禿禿的一片,干癟的鳥嘴,配上那綠豆大的眼珠,讓他只消看上那么一眼,就會深深的懷疑那只禿鳥,真的會古書上的鳳凰?
國師說,需要等待,等待著鳳凰的涅槃。
于是他默默地等了一年,第二年,神鳥在宮娥們的悉心照料下,個頭長到了兩只鴿子的大小,可在那巨大的鳥籠里,它看上去,仍舊是那么的渺小。
它的身上,非但沒有長出半根毛,還呈現出斑駁的印記,黑一塊,紫一塊,丑陋不堪。炎帝的懷疑變成的肯定,這樣一只破鳥,怎么可能是鳳凰!
國師來了,告訴他,鳳凰的涅槃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的完美契機,在沒涅槃之前,鳳凰也許會比烏鴉還要難看,因為,那是它神秘的保護色。
到了第三年,也就是今天,一年與神鳥見一次面的炎帝再度失望了,這只神鳥如今長到了三只鴿子的大小,長大的速度,非常的平均,一年一只鴿子,與此同時,它的毛,仍然是半根都沒有長出來。
國師掀開黑布,上前一看,嘖嘖贊嘆:“又長大了不少了,果然是難得一見的神鳥。”
炎帝抬了抬眼,不愿再看身上青紫相間的怪鳥,一看國師那張分外陶醉的臉,他就有種想將這個神棍掃地出門的沖動,他保持著慣有的平靜,不緊不慢地說道:“都三年了,還是這副模樣,你說說,它要到什么時候才會變成鳳凰?朕以為,外面飛的麻雀,都比它好看多了。”
國師目不轉睛的看著神鳥,神情激昂,“陛下,護國神獸豈能與燕雀相比?它……是天下間獨一無二的鳳凰,終有一天,會涅槃重生,成為翱翔天際的神鳥。”
“啪嗒啪嗒”--
國師的唾沫一滴滴地噴射在禿鳥的身上,禿鳥歪著腦袋,傻傻地看著那不斷飛濺的唾沫。
國師似乎覺得自己的情緒還不夠激動,竟然打開籠子,無比恭敬的將禿鳥托在手上,無比膜拜地望著它,高呼道:“您……就是舉世無雙的鳳凰,您的誕生,就是大晉的輝煌!”
禿鳥歪著腦袋,似懂非懂地看了國師一眼。
咱,是不是該告訴他,咱現在很想拉屎?
昨天那個胸比臉還大的女人跑來給咱吃了一大堆油膩膩的點心,還一直央求咱給皇帝托夢,讓皇帝早些冊封她為皇后。可是咱……真的不知道怎么托夢,只不過將埋在她胸口的頭微微低了那么一下,她怎么就硬塞給咱那么多點心。
禿鳥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國師更加激動,繼續高喊著:“神鳥,您終于顯靈了!您是不是在向為我預示,您一定會守衛大晉朝,將大晉推向繁榮強盛的頂端!”
繁榮強盛是什么?咱好像不知道。
不過咱剛剛偷偷地打了個屁,不知道他是不是聞到了?
呃……咱實在是忍不住了,咱要釋放--
在國師激動不已的時候,一塊稀軟的,熱乎乎的,散發的怪異氣味的東西,軟綿綿地落在了他的手心。
電光火石之間,國師全身僵硬了起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的手心。
咦咦咦?他怎么了?難道是咱……
禿鳥的臉上浮現出可疑的紅暈,國師渾然不覺,臉上青白相間,手心的觸感是這般的真實。
炎帝見他突然沒了動靜,問道:“不知國師這次想要告訴朕,這鳳凰還要多少年才能長出毛來?”
神游太虛的國師打了個激靈,中氣十足地說道:“啟稟陛下,至少還要一甲子的時間!”他話音剛落,竟然從窗口一躍而下,轉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被他突然摔到籠子里的禿鳥哀鳴了幾聲,縮在角落里沒了動靜。
炎帝發現國師居然不顧神鳥的安危,赫然將神鳥丟進籠子,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戲謔的笑意,神棍,你終于露出尾巴了……一甲子?朕都一命嗚呼了,還養這只破鳥做什么!
感受到炎帝冷冷的目光,禿鳥不自在地撇過了鳥頭。
他這么看著咱做什么?咱可是清清白白的好鳥,咱剛才一時忍不住才會……
算起來,那個總是笑瞇瞇地看著咱的男子還真是好吶,咱還在鳥蛋里時候,他就把咱抱在了懷里,等咱破殼而出的時候,又把咱送到了這個鳥籠子里,雖然咱沒有了自由,可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上好的東西,咱親眼看見隔壁樹上住著的幾只不知道叫什么的鳥,不僅沒的吃,還總被人抓下來。每天除了正餐,還有很多長相各異的女人送來點心,說實在的,以咱的高度,只能從胸大的程度才分別來的人是誰,咱真想站高一點,好好看看給咱送點心的人到底是什么樣的。
禿鳥還在默默的碎碎念,炎帝便讓人將黑布罩下去,不想再看見這個招人煩的禿鳥。
自那天以后,國師似乎很久都沒有出現在炎帝面前了,時常眼中帶淚地站在神壇上仰望蒼天。自從觸摸到他心中無比崇高的鳳凰的便便之后,他的心,便一點一點的下沉著。這種糾結的心情持續了大約三個多月,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里,被天雷擊中的國師在昏迷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鳳凰在沒有涅槃之前,排泄出穢物,都是正常的,和諧的。可惜他在想明白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再也沒有機會勸解炎帝,善待禿鳥。
國師被天雷擊倒,一直沒有醒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座皇宮,宮娥們私底下無不傷心了一把,以國師的相貌,可謂是她們心中最佳恨嫁對象,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昏迷不醒的廢人,她們哭的,比死了皇帝還傷心。
炎帝像是出了一口惡氣,心情越來越好,整天和他的妃嬪們在宮里四處游蕩。
有一天,他和一個胸前驚濤駭浪的昭儀路過專門圈養禿鳥的宮殿時,那昭儀提議去看看禿鳥,炎帝欣然應允。
當炎帝掀開那三個月沒人動過的黑布時,過的有滋有味的禿鳥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在籠子里踱著小碎步。
炎帝的目光落在禿鳥那肥碩的大腿上,產生了一個古怪的想法,是烤來吃比較美味,還是煮著吃營養豐富?
禿鳥迎著炎帝似笑非笑的目光,猛的打了個寒顫。
咱怎么覺得后背涼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