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你!我恨你!我恨你!我好恨!啊~~~~”尖利的叫聲持續著,仿佛指甲抓在鐵板上,刺耳又凄厲,聲音在這有些閉塞的空間里左沖右突,振聾發聵,廝打的聲音和短促的呼喊夾雜其中。
每個人忍不住都痛苦的捂上了耳朵。
“無聲,出!”黑暗中華安一聲大喝,只見一道光從他的袖中飛出,在空氣中劃出幾道彎曲的光路,之后不斷在上空盤旋著。
“回來吧?!比A安又一揚手,那道光又嗖地鉆回了他的衣袖中。
“小志,你那邊怎么樣?大家都沒事吧?”華安在遠處大聲問著。
“只是受了點驚嚇,都沒事,你那里呢?發生什么事了?”孟承志應答著,關切的問。
鏘的一聲,打火機亮了起來,華安半蹲在地上扶著于冬雪,孟思雨則倒在一旁。
孟承志四人連忙走到華安身邊想看個究竟。
“思雨她怎么了?”孟承志一步跨上前扶起了地上的孟思雨。
“只是昏過去了,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華安說。
“剛剛你悄悄攔住我,代替我陪她們倆過來,難道...難道你知道會出事?”孟承志驚訝的問。
“也不是啦,直覺而已~”華安笑笑的說。
“唔...發生什么事了...”華安懷里的于冬雪悠悠醒轉了過來,迷惑的問。
“沒什么,你昏倒了而已?!比A安說。
“思雨呢?”于冬雪掙扎著起身問。
“在呢,喏?!比A安扶著她,用下巴指了一下。
“剛才...剛才往這邊走的時候,好像思雨跟我說了什么,然后我忽然就牙痛起來,之后就記不清了?!庇诙┱f。
“嗯,我聽到了?!比A安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我真是沒用,這破牙齒總是搗亂,她沒事吧?跟我說什么了?”于冬雪問。
“她說——殺了她,我就可以實現你的愿望。”華安看著丁桂芝說。
丁桂芝用雙手掩住了因驚訝而張開的嘴巴,其他人也是瞠目結舌,因為他們只是聽到了尖叫聲的部分,想不到之前竟還有這樣一句話。
“她...她竟然還想要殺了我,竟然還要殺了她的母親!殺死了成兒,現在還要殺了我!哈哈哈!嗚嗚嗚...”丁桂芝癱坐在地上語無倫次的說,忽然又跳了起來直沖向孟思雨:“我要殺了你!就不應該把你生下來!生下來的時候就應該殺了你!你這個災星!討債鬼!”
“二夫人!對不住了...”一旁的老陳一把抓住了她,將他的雙手反剪起來緊緊抓住。
“老二家的,你這是瘋了么?”孟德禮也喝止道。
“不要攔著我,我要殺了她!啊~~”丁桂芝掙扎著試圖掙脫老陳的束縛。
“二夫人,你也想要變成魍魎嗎?!”華安說,聲音不大,不怒而威,讓人聽了不禁心頭一凜,幾人都不禁看著這位平日有些吊兒郎當的年輕人,他的臉看起來卻是異常的冷靜和嚴酷。
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家庭內部有什么問題,但是,如果做父母的討厭自己的孩子的話,無論那份討厭是多還是少,是故意還是不經意,孩子都會覺察到的。憤怒、仇恨和陰暗會在心中滋生束縛身心的毒藤,人心會被它蒙蔽而看不到陽光,從而筑起——魍魎之巢?!比A安低沉的說。
“如果你一直這么不喜歡你的女兒的話,你——或許就是那播種毒藤之人,二夫人?!比A安目光如炬盯著丁桂芝說。
丁桂芝愣在那里,似乎被什么擊中了心臟,緩緩癱坐在地上。
“我想諸位是沒什么興趣聽我講妖怪史什么的,但是我要提醒各位注意自己的情緒和內心,不要讓它成為妖怪欲棲息之地?!比A安接著說。
“或許,思雨她也是因此被趁虛而入了吧...”華安看著面容安詳睡著的孟思雨說。
“哥哥...你帶我離開這里吧好不好...好不好...”孟思雨眉頭皺著,夢話般喃喃地說著。
“我們得趕快想辦法離開這里了...”華安說。
打火機因為點著的時間太長,變得有些燙手,華安不得不熄了它。
剛剛發生的事情況不太妙,得盡快想辦法脫困,華安心想,或許是魍魎的妖氣引動了于冬雪體內的那股力量,雖然立刻讓無聲把那股強烈的妖氣吞噬掉了,但是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或許會引來什么也說不定,現在所有的事情都還不明朗,如果不盡快脫身的話,說不定還會有下一次爆發,到時候無聲的肚子就未必還能解決得掉了。
“華先生,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是能看得出來你是個有本事的人,剛才那道光...看得出是很厲害的東西,難道沒有把那個妖怪解決掉嗎?”孟承志在黑暗中說。
“呵呵,你太抬舉我了,我倒是很想呢,只是...魍魎這種妖怪跟其他普通妖怪不一樣,它...是沒有實體的,而且,甚至可以說是永生的,雖然最早是由木石所生,但是說它是一種‘臨界狀態’更適合些?!比A安說。
“我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孟承志問。
“魍魎,影外微陰也...也就是說,它其實是介于光明與黑暗的中間的那個模糊地帶,跨于兩界之間,是他們的投射和連接處,它是光明中的黑暗,亦是黑暗中的光明...是模糊的、搖擺的,也是掙扎的、痛苦的,因為它是兩邊都不接受的、本不該存在的混血兒?!比A安娓娓的說,話語中似有些同情之意。
聽到的人都沉默著,似懂非懂。
“唉——想不到它也是這么可憐的存在呢...”隨著一聲嘆息,孟思雨醒轉過來,支撐著坐了起來。
華安再次打著了打火機。
丁桂芝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臉的驚恐和厭惡。
“媽媽,你就那么討厭我嗎?討厭到想我死嗎?”孟思雨歪著頭說。
“我知道你為什么討厭我,哼哼,哈哈哈...它是叫‘魍魎’嗎?呵呵,她告訴了我很多事情呢...哈哈哈哈...”孟思雨病態的笑著,仍舊歪頭看著丁桂芝,目光讓人不寒而栗。
接著轉正臉,眼神空洞的看著不遠處,搖搖晃晃站起了身,掙脫孟承志的攙扶,一步步的走到孟卓成的尸體旁,跪坐下來,吃力的把他扶起來,摟在懷里,一下一下的輕拍著,仿佛在哄洋娃娃睡覺。
“哥哥是唯一喜歡我的人吧...哥哥會一直喜歡我的吧...”孟思雨小聲的呢喃著,聲音溫柔無比。
“住口!不要再說了!你這個瘋子!他已經死了!死了!是你殺了他!殺人犯!”丁桂芝也沖了過去,試圖把孟卓成從孟思雨的懷里拉出來。
“啊————”孟思雨尖叫起來,死死抱著尸體往后掙扎挪動著,尖叫聲如同困獸,讓人動容。
丁桂芝被驚得坐到了地上。
“我要殺的是你!是你!為什么哥哥要沖過來,為什么!”孟思雨聲音已經嘶啞起來,對著丁桂芝吼叫著,咬牙切齒。
“殺人犯?呵呵...殺人這種事,好像是這家里人的某種遺傳天賦呢,連溫柔的哥哥都會殺人呢,丁強勒索你們很久了吧?你們都想他死吧?他死了你們都很高興吧?哈哈哈...”孟思雨看著孟德禮丁桂芝他們,癲狂的笑著。
“是你...難道是你讓成兒殺死了丁強?”丁桂芝驚呆住了。
“思雨...你怎么...你都知道了些什么?”孟德禮禁不住上前了一步說。
“我?我知道很多呢,一些你們知道或不知道的事情,關于每個人的,包括——那個人的事情...想聽嗎?我可以告訴你的,只要你許下這個愿望?!泵纤加晷χf,一臉深不可測的邪魅。
“你知道她在哪里嗎?你告訴我...”孟德禮像是癡了般,慢慢朝她走去。
“停下!大家不要被迷惑了!她已經不再是思雨了!”華安見狀跳起來大喝一聲說,手里的打火機火苗跳動了幾下,變小...之后一下滅掉了。
華安連忙一下下試著把打火機再打著,但是卻只有火花濺出,燃料似乎已被耗盡,再也打不著了。
“該死!”華安把打火機一扔,一把抓住了孟德禮。
“我沒有讓思雨溫柔的哥哥去殺人哦,我只是...告訴他一些事情而已?!焙诎抵忻纤加昃従徴f著,打了一個響指。
四周立刻亮了起來,陽光明媚,眾人站立在一片花海當中,陣陣的微風吹過,花香醉人,讓人一時忘了身在何處。
“你看,人是多容易動搖的東西,眼睛所見的、耳朵聽到的、鼻子聞到的都會讓人心動搖,而人心卻又是這樣的污穢、骯臟、欲望橫流,人啊...真是弱小又可憐...不,應該是可恨的東西!”孟思雨在花海中旋轉著,拂過片片花蕊,狠狠掐下其中一朵說。
幾人都愣在原地,看著這難以置信的一切。
“你告訴了他什么事情?”華安問。
“一些小秘密,嘻嘻?!泵纤加臧鸦ǘ湟频奖亲酉旅嫘嶂?,調皮的說。
“丁強勒索你們的事情,其實這家里人都多多少少知道的吧,這就不算是什么秘密了,所以我告訴他了另一個更‘秘密’的秘密,說起來丁強真的是好壞呢,除了勒索之外還有一些其他不太好的嗜好,比如說——喜歡可愛的小姑娘。”孟思雨說著,舉起雙手,右手捏著的花朵從左手指尖緩緩劃下來,順著手臂劃到脖頸,轉了個圈,接著滑落到胸口,順著衣縫一路劃下去...仿佛在跳一支奇怪的舞蹈。
“啊~~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丁桂芝抱著頭,用手捂著耳朵,甩動著頭蹲了下來。
“呵呵...夫人,哦不,媽媽好像不愿意聽下去了呢...唉,多可憐的小姑娘!”孟思雨用手撫著自己的臉愛憐的說。
“那樣的人死了比較好吧?這不是你們所希望的嗎?反正思雨她對我說她希望這樣,這是她的愿望,我幫她實現而已?!泵纤加暾UQ劬φf。
“她問我為什么她的母親那么討厭她,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是那樣,她乖巧聽話,努力想要討好他的母親,可是她仍舊討厭她。有一次,說是四五歲的時候吧,四下無人的時候她的母親,親生母親,扼住她的脖子要她去死,她說別人都不知道,她的母親也以為她很小不會記得,可是她說她記得哦,像這樣——”孟思雨用雙手用力的卡住自己的脖子說。
“呼~~~”孟思雨松開雙手長出了一口氣,“被扼住脖子很痛苦呢。”
“可憐的孩子...”孟思雨搖搖頭扁扁嘴巴,“所以我沒有告訴她真正的原因,只告訴她因為她的出生是個錯誤,因為她不是他‘父親’的親生孩子...而這個秘密除了她母親別人都不知道哦,包括他‘兩個父親’呢,這應該是很大的恥辱吧,所以她的母親才這么討厭她的存在?!?p> 孟思雨緩緩的走到蹲在花海中抱著頭的丁桂芝跟前,調皮的把雙手背在身后,俯下身,靠在她的耳邊說:
“我沒有告訴她說丁強是她的父親哦。”
聲音雖小,但是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微風吹過,花海如海浪般波動起來。
這句話卻如炸雷般響在每個人的心里。
“啊~~啊~~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丁桂芝發瘋了般抓著自己的頭發說。
“這...她...她說的是真的么?你...”孟德禮看著崩潰的丁桂芝顫抖著說。
“呵呵,嘻嘻...”孟思雨笑著跑開了。
“秘密和愿望,或者說秘密的愿望,你們不知道我這里裝了多少呢~”孟思雨調皮的扮了個鬼臉,指著自己的腦袋說。
“我要不要再說下去呢?嘻嘻。”孟思雨站在幾人中間歪歪頭說。
“華先生,華先生,你快殺了這妖怪!不要讓她再說下去了!”丁桂芝跪爬到華安腳邊,抱住他的腿凄厲的喊叫著。
華安握緊了拳頭,不忍看去,更不忍說魍魎這東西根本就殺不死。而且現在孟思雨的生魂和意識似乎都融了進去,如果硬要用無聲把它的妖力沖散的話,恐怕孟思雨也要變成活死人了。
“孟先生,你還要不要聽聽其他的秘密?你迷惑不解的那些事情,你不想知道個究竟嗎?你想先聽關于誰的?”孟思雨微笑著看著孟德禮。
孟德禮似乎十分動搖,表情非常掙扎。
“我想知道,阿離...你告訴我阿離她是不是還活著,現在在哪里?!泵系露Y終于還是問了出來。
“啊——”孟思雨一聲尖叫,暴怒了起來,原本十分明媚的天空頓時烏云密布,暖風也瞬間變得凜冽刺骨。
“你還在等著她?還在找她?為什么?她到底哪里好?我到底哪里不如她?!她死了!死了!我對你那么好,你卻始終只是念著她的好!你們都是!你們也都去死吧?。 笨耧L刮著孟思雨的頭發和衣袂亂舞著,她指著于冬雪歇斯底里的吼叫著,接著張開雙臂,任由狂風肆虐著。
以孟思雨為中心刮起了駭人的龍卷風,仿佛要把這里的一切撕裂絞碎。
于冬雪站立不穩一下跪倒在地上,覺得嘴里一陣腥咸,用手一抹嘴角,竟是鮮紅的血,智齒的牙齦處傳來鉆心的疼痛,接著上下牙齦的兩端都同時劇烈疼痛了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想要鉆出來,于冬雪驚恐的捂住臉。
“不好!管不了那么多了,無聲,出!”華安低呼一聲,袖中那道光再次飛出,在空中劃過幾道光痕之后迅速變大了身形。
一條光彩奪目的巨龍盤踞在天空,遮天蔽日,發出絢麗的光芒。
颶風停了下來,孟思雨昏倒在地上,一條淡淡的人影卻從她身上站了起來,一副迷茫的樣子。
孟德禮看到后艱難的朝它爬了過去,伸出一只手:“阿離...是你嗎阿離?”
“不,我是安樂?!蹦侨擞拜p輕地回答,也伸出一只手。
孟德禮奮力的伸手一握,卻穿過了那只手,握了個空。
“唉——”那人影嘆了口氣,抬起頭。
她的臉看起來和于冬雪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