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阻礙的,趙玫就被帶出了“聽雨閣”,出門一轉,進了旁邊的一間“看風榭”。
趙玫暗自舒了口氣,待月出馬,對方果然瞬間被秒殺了。
那時趙玫扔下那句“再不見,還有,再不要穿白色衣服了”,對方明顯一愣,看到她身后的待月時,似乎瞬間明白了些什么。
或許是迫于待月無形的威壓,或許是不想太過聲張,反正那無賴美男什么話都沒說,只一路神色復雜的目送待月把趙玫帶走。
進到“看風榭”之后,綠若已侯在房內,見到他們進門,立即躬身問好,
“尊主。”
待月嗯了一聲,徑直把趙玫送到座位坐好,然后自己坐在她對面,也不說話,只淡淡的看著她。
即便他什么都不說,趙玫也準確的從他眼神中接收到了這樣的信息——
“你真會惹麻煩!”
趙玫心里大呼冤枉,她招誰惹誰了!
于是也毫不示弱的瞪回去,
“我是無辜的!”
“無辜到主動送上門?”
“我哪知道,小廝說白衣公子,我還以為是你!”
“那你想讓我換什么顏色的衣服?”
“……”
趙玫和待月默默對視著,已經你來我往的斗了好幾個回合,只是一旁的綠若和澄瀾看著那對深情對視的人,默默低下了頭……
“咕嚕……”
房間里的寂靜突然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破,趙玫和待月齊齊轉頭,便看見小澄瀾正捂著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的笑著。
“咳咳……”
趙玫故意咳嗽了兩聲,于是聽見待月無奈的聲音,
“……罷了,先吃飯吧……”
趙玫這才注意到,桌上擺好了菜,除了清淡可口的菜肴,還有一些她喜歡的糕點。
她哪里知道待月本是打算菜差不多上齊了之后才喚人去叫她,結果一出門,便看到那風流俏公子攔美的一幕,心上頓時冒出一股無名火,幾經克制之后,才沒有發作,只是把趙玫帶回。
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待月,此時尚不知道,感情有時需要文火慢煮,可有時卻需要大火猛燒,關鍵時候的那一把火如果加得恰到好處,煮出來的菜肴才會軟硬適宜,香飄四溢……
吃完飯,趙玫心滿意足的擦嘴,無意中瞟見待月正看著自己,那溫煦的眸光一閃,劃過一絲算計。
于是她撐著下巴,笑盈盈的看著待月,
“說吧。”
“我要安排一批難民去重山落腳。”
“嗯,好事兒啊!”
“前期我會安排好,但是只救得了一時,你有什么意見?”
趙玫瞇起了眼睛。
這還是待月第一次在這種大事上問她的意見,她得對得起這份信任啊!左思右想之下,她表情認真的說,
“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你養著他們不是辦法,得讓他們自己發家致富才行啊!”
待月看著趙玫胸有成竹的樣子,微微一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于是趙玫清了清嗓子,
“在重山西麓,有一片肥沃的土地,四季如春,雨量充足,而且那里的土質為偏酸的沙壤,很適合種茶葉……”
“茶葉?”
“嗯,就是我以前給你泡過喝的那個。你還夸它‘味比甘霖’呢。”
“恩,是有。然后呢?”
“就種那個!在我家鄉,曾經有‘茶馬古道’之說,最早的時候便是一條以販賣茶葉為主的國際互市貿易通道,可想而知,茶葉有多么暢銷……而且,我可以想辦法打開銷路哦!”
她說得洋洋得意,其實這些問題已經困擾她很久。
從下山至今,趙玫一直在想,成朝如今的發展水平,類似于中國古代的秦漢時期。相對于現代中國,實在是有太大的發展空間。
她完全可以把一些她知道的東西盡數傳于這個山海大陸,可是那將引起多大的風波和沖擊,不難想象。
十八年的山中年月,她只能從書房的那些字間了解這個世界。可是下山之后,親眼看過之后,她便無法控制內心莫名的宿命感和使命感。
她想,或許命運安排她來到這個世界,是希望她做些什么的吧。
她自幼受才華橫溢的奶奶影響,對中國的歷史文化國學等各個方面的知識都有涉獵。所以當時移種茶葉的時候,便想過,古中國秦漢時茶葉興起,商貿逐漸繁榮,或許這山海大陸,也能走走這條路。
不求飛速發展,坐火箭一般的直逼中國的二十一世紀,她只是希望,推進歷史的,不單單只是亂世和殺戮。
待月看著趙玫說得眉飛色舞的樣子,側頭微微偏向綠若,綠若立即會意,上前一步,
“還請姑娘指教……”
于是趙玫又拉著綠若細細教了起來,并告訴她去草廬的院子里移種那些她精心培育的上好品種。
若干年之后,當茶葉風靡了山海大陸,尤以重山的“芯茶”為最珍貴稀有的品種時,重山以西新建的茶碼頭,已成為山海大陸上最繁華的商貿碼頭之一。
歷史之河拐過了一個彎,漸漸流向一個嶄新的方向。
而綠若再回憶起當時趙玫親切的對她這促膝授茶的一幕時,便只剩深深的懷念和落寞。
***
入夜,熱鬧了一天的寧安府終于安靜下來。
會客廳中,最上正中主位坐著一位中年人,面貌周正,身材偉岸,便是西候叔逾元了。
他并不說話,只抬眼微微一掃下座的數人,眾人便噤若寒蟬。
“諸位跟隨本侯多年,如今東南兩方聯合,堵住我進都的去路,北邊又龜縮不出固守北路,諸位可有主意啊?”
下座左邊第二位,一位清瘦儒氣的官員率先開口,
“侯爺,那南邊仲德,膝下不過一女,不足畏懼。倒是那東邊的伯清有二子,尤其是大子伯子銳,勇猛威武,聽說倒是一員猛將啊……”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他對面坐著的五十歲上下,一副精明樣的大人給打斷,
“張大人又何苦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這人便是臨水州太守韋迅,他向來跟與自己臨水州相鄰的邑昌州太守張正不對盤。只見他一副頗不以為然的樣子搖了搖頭,然后滿臉堆笑的對著左手第一座的年輕男子一揖,
“咱們世子如今認祖歸宗,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虎父無犬子,又如何會將那等貨色放入眼中?”
左側首位的年輕男子,本一直淡看眾人,此刻見那拍須溜馬之人對自己諂笑,嘴角亦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容,
“韋大人過獎了,溫則經驗不足,今后行事,還需仰仗諸位大人。”
男子說完,便起身轉向正中主位的西候叔逾元一拜,
“兒子這二十余年未能在父親跟前盡孝,心里一直介懷,然男兒志在四方,兒只望替父率兵,一掃東南,為父分憂!”
他一番懇切言辭讓慣常冷情的叔逾元不禁動容,只見他猛的一拍桌子,大喊一聲,
“好!男兒當如是,我叔逾元的兒子更得不凡!此番增援本打算派四萬人前去,既是我兒首站,便賜兒八萬人馬,定要做那四侯之中進王都的第一人!”
男子俯首稱諾,下方眾人也一同行禮祝賀,表面恭敬有禮,心思卻各異。
誰都知道這新晉的世子原是獵場飼馬之人,當時無意中救了侯爺也無非是六分莽夫之勇再加上四分運氣。
又如何領的了這八萬之眾的兵力?
于是幸災樂禍的有之,冷眼旁觀的有之,憂慮前途的有之,而這一眾心思,都逃不過那叔逾元的眼睛。
他冷冷的無聲一笑,或許之前他的想法也跟他們的一樣,但是自從父子倆今早一敘之后,他便對這個兒子刮目相看,滿意無比。
想起兒子另有高師,卻因之前家世不光彩而一直隱忍生活,不得施展報復,他又不由得一陣感懷,只恨不得給他所有自己能給的,連帶著對柳娘子也極好,不僅賜了一座小閣,更時常前去探望,如此一來二去,二人竟又拾起了些舊時的情意。
叔逾元此刻見外面天色已晚,自己還答應了柳娘子共進晚餐,于是向下面擺擺手,
“都退了吧。”
眾人齊齊退去,出到門外,對著世子又一通恭維,可是無奈年輕的世子卻似乎只對那臨水州太守韋訊青眼有加。
互相作別之后,眾人又齊齊向韋訊道賀,只是韋訊心里卻頗為復雜。
他不明白為何那年輕的世子看他時,像是能一眼將他看透,他有種不好的直覺,這個新的少主,不好伺候。
***
且說綠若帶著魔使和接收的所有難民來到重山腳下,已過五天。
當見到這青山秀水之時,無數人留下了歡欣的眼淚。
綠若按照趙玫的指示找到她說的那片山坡,在山坡下率領眾人搭建起了一個村落,便是后來的因產“芯茶”而聞名于山海大陸的芯村雛形了。
至于后來世人問道,這最西邊的芯村與那最東邊的芯島有何關系時,村民都避而不談,他們只知道那些拯救他們的魔使告訴他們,他們的恩人只有兩位,待月和趙玫。
綠若安頓好難民,便獨自去隱蔽在竹林中的草廬里,小心的挖了茶樹苗遷種至重山西麓的那片山坡。
而就在她離開之后不久,草廬卻迎來了另一隊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