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見主子回來了，肅手收聲讓在兩邊，二人這才看清引起騷動的是誰。
殘劍旁，一個滿臉臟污的男孩兒懶懶坐著，似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感覺極其無聊，他給人的感覺和他身旁殘劍釋放的氣息一點兒都不搭襯。男孩兒看到瑞王和楚笑幽，神色突然嚴肅起來，起身恭恭敬敬行了個禮：“云叔，楚姨！”
“楓燁？”楚笑幽驚詫莫名，要不是他出聲，她想破腦袋也不會把眼前小乞丐般的臟孩子和酷酷帥帥的小楓燁聯系在一起。
他怎么會獨個兒出現？
難道他爹娘有什么不測？
燁兒的雙親也算世間一奇，和他們夫妻的交情更奇。當年，江湖上與洗劍閣齊名的還有兩個神秘所在，一處名為御水宮，乃蕭族后人創立，宮主正是瑞王的親姨媽蕭浮冰，御水宮處事低調，幾乎不踏足江湖紛爭。但另一處便截然相反，多少腥風血雨都由名為一月殺的殘酷組織引起。正如其名一般，一月殺是一個龐大的殺手組織，只要客人出得起價錢，不管你要殺的人身份有多尊貴，勢力有多龐大，或是藏匿在天涯海角，一月內他們必奉上其人頭。楓燁的爹娘絳獒和雪狐，都曾是一月殺頂尖的殺手，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世族貴胄的性命斷送在他們手里。
絳獒原本與瑞王夫妻是不折不扣的敵人，世事變化難料，誰能猜到一月殺覆滅后，昔日的敵人竟會成為刎頸之交？
楚笑幽顧不得楓燁身上有多臟，一把攬在懷里緊張詢問：“楓燁，告訴楚姨，出了什么事兒？你爹娘呢？是和你一起來的么？你怎么搞成這個樣子的？”
楓燁用手蹭蹭臉，看來他是太臟了，連楚姨都認不出他啦，不過……他們家那個刁蠻丫頭怎么一眼就看出來了呢？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反正楚姨在，他是不會再被打出來的！
“好了好了，等會兒進去洗洗。”楚笑幽拉住他的手，他不蹭還好，更黑的一雙泥爪又給小臉兒添了幾分顏色。
“楚姨，云叔，爹和娘都沒來，只有我一個被爹扔出來了。”
“扔出來？”
“恩！”楓燁用力點頭，“扔出來！云叔……下次見到我爹，你一定得為燁兒報仇。”
瑞王聞言笑得有點像狐貍：“沒問題沒問題！燁兒發話云叔沒有不幫的！”他和絳獒只要見面必痛痛快快打上一場，每每都飛沙走石、住處全毀……他的王妃大人和絳獒的嬌妻為此經常數落兩人，下一次嘿嘿，下一次他們可找到正當理由了！
“扔出來”三個字楚笑幽還沒理解透徹，難免不放心，“燁兒，你爹為什么把你扔出來？”
“爹說我好吃懶做，不知道天有多大水有多深，天天和娘泡一塊兒，指不定哪天從小子刷一下變成個姑娘，所以就給了我十兩銀子和一把破劍，一腳把我踢出來了。”
那夫妻兩個就這么養兒子的，楓燁才多大點兒，和天音同年……只有八歲啊！他是怎么獨自千里迢迢跑來上津的……被折騰成這副可憐樣，不知吃了多少苦。
楚笑幽連忙翻起楓燁破破爛爛的衣服來回檢查：“路上有沒有受誰欺負？你爹給你的銀子被人搶了嗎？按說省著點兒夠到上津啊。”
“呃……輸光了……”
“輸光了？你進了賭場？”
“……爹說，出去玩兒，三個地方一定要先去看看，賭場、青樓、生死臺。”
楚笑幽險些暈倒，賭場倒罷了，青樓等燁兒長大倒也進得，可生死臺那地方除了能看到赤裸裸的金錢yu望和對人命的輕賤外別無他物，觀其名而知其意，生死臺就是一個地下斗毆場，臺上沒有勝負只有生死，生者可獲得大筆銀錢，死者直接扔去亂葬崗，搏命血斗吸引了大批變態的富豪下注一擲千金，多少自認本事的武林人士葬送在那里，絳獒想謀殺親生兒子嗎！
楓燁很會看臉色，見她唇色發白，眉頭緊鎖，連忙道：“我按爹的順序，第一個就去了賭場，可惜剛進去就被黑了個精光，所以去青樓沒錢，至于生死臺，燁兒清楚，還不是我現在可去得的地方。”
他們倆說話的當兒，瑞王揪過一名家丁冷聲道：“什么時候你們也學會狗眼看人低了？燁兒來必然報過本王和王妃的名號，你們竟將他當乞丐趕？”
家丁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喊冤枉，“殿下明鑒，奴才等初時的確有些無禮，但聽這位小公子稱呼二位主子云叔楚姨時，奴才怎敢再怠慢，馬上就讓了進去，可……”
“一氣兒說完。”瑞王不喜不怒的聲音聽上去更讓人膽戰心驚。
“郡主見您和王妃遲遲未歸，難得出了停煙閣，要到門口來迎，恰好碰到小公子，不知為什么，郡主只看了他一眼就厲聲喝令奴才們將人打出去，后來……后來……”
楓燁聽他說都覺得著急，言簡意賅一句解決：“后來他們打不過我，所以雪妹妹親自動手把我打出來了。”
瑞王夫妻聞言表情怪異，一年前的事兒，雪夜還沒想通呢……
瑞王拍拍楓燁的肩：“走，云叔在，你妹妹不敢再胡鬧了。先沐浴再吃飯，然后飽飽睡上一覺。”
“云叔，我能……多住一段時間么？”
楚笑幽插進來道：“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現在就算你爹站在我面前討你回去，我都不放人！”
楓燁長舒了口氣，展顏一笑道：“楚姨，那可不可以先吃飯，再沐浴啊……”
“想都別想。”
楓燁挑挑眉小聲嘀咕：“一直以為楚姨比我娘溫柔一千倍，唉……當娘的原來都一樣。”
瑞王和楚笑幽相視而笑，楓燁出現得真及時，恰好在今夜，恰好讓他們沒有時間去想那些屬于大人世界的重重糾葛。
進了后宅，楚笑幽親自盯著楓燁洗了個白白凈凈，瑞王怕雪夜知道楓燁留在王府而鬧脾氣，所以先哄她睡了，夫妻二人坐下來一邊陪楓燁吃飯，一邊又詢問了些他路上的情況。聽到他和狗搶東西吃一節，瑞王恨不得痛扁絳獒一頓，笑幽更甚，若絳獒在旁邊，她說不準會直接一劍斬了他。
楓燁卻說得挺高興，似乎和大黑狗的那番爭搶是他人生中回憶無窮的一段美妙樂章。他雖年紀不大，但一身功夫闖個民宅偷點銀子是絕對沒問題的，他折騰成這樣，不過因為不屑欺壓別人，更不屑偷偷摸摸。那次餓急了，不得已請黑狗兄江湖救急，打完了他還分一半還給它呢，下次路過那鎮子，他一定要再去看看他的黑狗兄弟和一群乞丐伙計。
這個晚上，楓燁睡得特別踏實，在沒違背爹的教誨前提下，他終于走到了楚姨身邊，他不是來投奔的，也不是來玩樂的，他……是來還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