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有涯一直認為，安琪不是不會說話，而是自己不想說話。她知道這個孩子有著相當的知識程度，變得小了的，僅僅是心智而已。這種猜測具有相當的正確性。

　　安琪·莫，市警署刑偵三隊隊長莫有涯名義上的養女（就實質而言也是如此），被送到學校就讀一年級已經一周了。莫有涯忙于工作，每天來接送的人從最初的三天堅持親自來的莫有涯到第四天的尼古到第五天的阿撒斯·泰瑞爾到第六天已經變成了瑪薩斯了。這位原第五軍團的小魔鬼自從雷米爾事件之后被延攬到了第三軍團麾下，甚至越級直屬于無頭騎士杜爾拉罕。

　　“喂喂喂，你們說，今天來接安琪的會不會再換人？”

　　“我敢打賭，還會再換一個的！”

　　“那是當然啊！”

　　“真不知道誰才是她的爸爸。”

　　“也許，都是吧！”

　　“哈哈！”

　　即使是小學一年級的孩子，也會有著些許的惡意。而這種惡意正因為無心和無知，顯得更加殘酷。

　　安琪巴巴的望著窗外，努力忽視身旁那些嘲笑的屈辱。“爸爸”？安琪不知道誰是爸爸，她只知道，有涯是“媽媽”，那個她的記憶力第一眼看見的女人，把她緊緊保護在懷里的女人。從天使掉下來的時候，為了自我保護她封鎖了自己的記憶和心智，于是第一個看見的人就變成了恰好在那時追緝罪犯的莫有涯。有涯是“媽媽”，那么，很顯然，安琪見到的第一個與媽媽關系密切的男人就該是“爸爸”，那個人當然是阿撒斯·泰瑞爾醫生。

　　如果今天“爸爸”能來接就好了。小天使心中如是想著。

　　“不許你們胡說！”稚嫩的聲音，憤怒的情緒，一個個子小小的女孩子一把推開了笑得最大聲的男孩，操起了自己的文具盒就要去砸其他人的頭，嚇得孩子們紛紛逃竄。

　　“哇！母老虎殺人啦！”孩子們驚叫著。

　　不過打抱不平的女孩子的文具盒沒有落到任何人的頭上，安琪輕輕拉住了她的手，對著她微笑著，那種笑容化解了全部的憤怒與不平，讓所有看見的人都可以在瞬間心境平和。

　　“安琪，他們欺負你你不生氣嗎？”名為珍妮的女孩子很快就與安琪做了朋友，小孩子的友誼比什么都來得快而持久。

　　安琪搖著頭，淡淡的微笑。對于她來說，莫有涯大發脾氣的模樣更嚇人，不過那也會帶給她另外一種感覺，真實而開心。她知道，最近有涯的脾氣一點也不好，因為案件拖著沒有進展，不過她所有的脾氣在見到她之后都會消解，然后把之前的黑臉換成一張笑臉。

　　珍妮并不在意自己的話說出去沒有回應，反而開心的對著安琪喋喋不休：“安琪，你知道嗎，你媽媽好厲害哦！他們都傳說，她親自找到校長室用槍逼著校長讓你入學呢！他們還說，你媽媽是黑手黨！真的假的？”珍妮顯然帶著自己的好奇心，對于一個孩子來說，黑手黨最多就是電視劇里的模樣，而兒童能看的電視劇還都是浮皮掠影式的，完全不會表現其中的殘酷。

　　安琪猛搖頭，抑制不住的笑啊笑。

　　“啊，安琪，你笑得真好看！”珍妮都看得傻掉了，“你在學校從來不這么笑。”安琪是微笑的，一直一直的微笑，可是那種微笑里面有著忍耐與悲傷。開心兩個字，似乎與因為不會說話而總是被其他同學欺負的安琪無緣。

　　安琪又微笑了，矜持的，卻是開懷的，從眼睛里泛濫出來的笑容。

　　“安琪！”有男人在招手，對著操場上玩著的小天使。

　　安琪略有些失望，男人的聲音顯然不是阿撒斯，但還好，這個人是與阿撒斯有關的。

　　卡特帶著運動大男孩特有的律動跑過來，他穿著休閑的運動服和跑鞋，顯然是從自己的學校一路跑過來的：“喲，安琪，卡特叔叔來接你嘍！”他一直強調著自己是“卡特叔叔”，并對這個稱呼很得意。

　　“您好。”珍妮有禮貌的對著卡特鞠躬。

　　“哈哈！”身后傳來孩子們的大聲嘲笑。

　　珍妮捏緊了拳頭，頗為氣憤：“那個，我想請問！”

　　“嗯？什么事？”卡特完全不明所以。

　　安琪拉住珍妮的手，拼命的搖頭示意。雖然接觸不久，但安琪已經知道了珍妮那種火爆的性格和行動力，也很清楚她要問的是什么。

　　“請問，”珍妮沒有理會安琪的反對，毅然問了出來，“安琪的爸爸是誰？”

　　“啊……”卡特被問住了，莫有涯還沒有結婚，安琪的爸爸能是誰？何況，問一位魔鬼大君她的天使女兒的爸爸是誰這種事情，顯然也相當尷尬。作為魔鬼們的知情者，身為人類的卡特知道很多事情，包括安琪的身份，但有其因為如此，他更沒有辦法隨口亂說，“那個，能換個問題嗎？”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卡特訕訕的問。

　　“那么，為什么安琪的媽媽總也不來接她？”珍妮似乎還是能夠體諒相當程度的大人的心情的，于是也不再追問。

　　但安琪更加緊的搖著珍妮的手，希望她不要再問這種問題。安琪在上學之前就已經跟著莫有涯好多天了。對于每天帶著她在案發現場和警局之間跑來跑去的媽媽，安琪知道她有多忙。

　　“沒辦法，太忙了啊……”卡特無奈攤手，這種時候，莫與老哥肯定都還窩在警局討論案情呢。他們正在試圖用各種方式從那具尸體上尋找答案。包括體察上面殘留的惡魔的魔力。而電腦里調出來的全部相似案件更是被莫翻得電腦都要抗議了。

　　“哼！”珍妮并不接受這種答案。

　　卡特在心里嘆氣，安琪交了一個好朋友呢，雖然對于有涯來說恐怕會嚴厲一點。

　　“呀啊！”孩子的大叫聲響起來，這一次不是嘲弄，而是驚恐。

　　三個對峙中的大人和孩子一起望向校門口，親眼目睹一個孩子大哭著被塞進了汽車。

　　安琪立刻半飄了起來，幸而卡特手疾眼快一把撈住安琪抱在懷里。安琪掙扎著，想要去救被綁架的孩子。

　　卡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來接安琪的是莫或者自己的老哥，或者是梅菲斯特和杜爾拉罕，甚至哪怕是瑪薩斯都好。就某種意義而言，人類果然還是最沒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