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出院手續(xù)很快。因為沈云茹借了大姨的勞保卡加上醫(yī)院的一些扶貧減免，醫(yī)藥費結(jié)算下來，又退回了一些，算是意外之財吧。沈云茹臉上難得的輕松暢快了一些。

　　寒莫曉看著沈云茹因為手里的幾千塊錢如此滿足的笑顏，忽然覺得心里有些酸酸的。她幾次輪回家世都不錯，從來沒有為錢財發(fā)過愁，算是唯一值得慶幸的地方了，但大家族的弊病就是親情淡薄，寒莫曉本就是個沒了熱情的人，也不曾去奢望過什么親情愛情，孤單的來，孤單的走，她也只當自己是個過客。

　　這一世，家世比不上以前，甚至可以說是貧窮的。但寒莫曉并不在意，她有雙手，有頭腦，有幾世積累下的豐富知識，那是別人窮極一聲也達不到的淵博。想要錢財可以說并不困難，但是難得的，是這份平淡的親情，已經(jīng)很久沒有感覺到了，讓她又想起了，已經(jīng)被埋葬了很久的那份回憶。

　　沈云茹小心的把錢裝進信封，封好，然后放進手提包最里面的兜里，拍了拍，仔細的放在身前。

　　寒莫曉的東西不多，一個臉盆，兩條毛巾，一個暖壺，兩個水杯，一個飯盒，一雙筷子，一只勺子，幾件換洗衣物。唯一的大件，還是沈云茹陪床晚上蓋的被子。醫(yī)院里是按照床位發(fā)放的被褥，需要交押金的，沈云茹陪床卻是沒有被褥可以領(lǐng)，所以只能自己帶。

　　打包好，沈云茹看了看時間：“我剛才給你大姨打了電話，等你哥哥中午放學(xué)就知道我們出院回家了。他在你大姨家待了這么久，也該回家了。改天咱一起去你大姨家道個謝，這次你的手術(shù)費，還是大姨給的兩千塊錢才交上的押金，咱們得謝謝她。”

　　寒莫曉點點頭，記憶里大姨一家的面容有些模糊，見過的次數(shù)不少，但是因為原本的寒莫曉有些自閉陰沉的性格沒有開朗的哥哥討人喜歡，所以是經(jīng)常被大家忽略的類型。不過，記憶里，大姨確實是很幫襯他們一家。

　　沈云茹拒絕了大姐要來接莫曉出院的提議，出門打個車，七塊錢就可以到家，她不想麻煩姐夫，畢竟，那車總是公家的，如果被領(lǐng)導(dǎo)知道了，總是不太好。

　　沈云茹抱著被子，左手提著用繩子串在一起的暖瓶和臉盆，毛巾飯盒等小件的裝在一個袋子里和換洗衣物一起提在另一只手上，只讓莫曉拿好裝著巨款的手提包，一再叮囑不要掉了，兩人告別了韓大夫，出了住院部的大門。

　　醫(yī)院門口很多等著打車的人，計程車很忙碌，人們維持著默認的秩序，按照先后順序上車，一輛輛開走。柏油馬路很平坦，車輛很多，來回進出有些擁擠。醫(yī)院位于繁華路段的十字路口，旁邊是條南北小路，有飯館，雜貨鋪，水果禮品店，甚至還有一些路邊攤的小吃車。醫(yī)院對面是條主干道馬路，馬路兩邊高樓大廈林立，銀行，百貨，寫字樓很是繁華。

　　車有些不好打，等車的空擋，沈云茹看著路邊各種小吃車問道：“莫曉，餓不餓？要不要買點東西吃？”

　　寒莫曉搖搖頭：“回家再吃吧。”看著有些吃力，額頭冒著汗珠的沈云茹，寒莫曉拿過放著換洗衣物和飯盒水杯的袋子：“我拿一些吧。很輕的，一會兒就打到車了，不會累。”

　　聽莫曉這么說，沈云茹才點點頭，欣慰的笑笑，心里感嘆一句，莫曉真的懂事了。

　　又走了幾輛計程車，終于排到了莫曉母女倆，將東西放在后排座上，沈云茹讓莫曉坐在前面：“乖乖，你暈車，坐前面吧。媽媽在后面看著東西。”

　　莫曉扶著車門，看著已經(jīng)坐進后排座的媽媽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坐進了副駕駛座。沈云茹報出了地址，計程車緩緩的擠過人群，開上了大路。

　　一路街景飛逝，時間是2000年。

　　她第一世離開的時候是2008年，溫室效應(yīng)，地球回暖，也是這樣一個并不冷的冬天。寒假學(xué)校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車禍去世，然后開始了永無休止的轉(zhuǎn)世。曾經(jīng)也厭煩過，嘗試過輕生，說起來可笑，人控制不了自己的生，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死，只要命數(shù)未完，不管多么周密的計劃，死過多少次，甚至呼吸都已經(jīng)停止了，她總會醒過來，人后把剩下的人生過完，接著輪回，轉(zhuǎn)世，繼續(xù)開始。

　　于是，她學(xué)會讓自己開心，努力嘗試著找到自己不曾做過的事情，可時間那么多，那么長，總有找不到的時候。所以說，有的時候記憶太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因為很容易混亂，又忘記不了，找不到新鮮感，生活很無趣，然后會很累，身體累，心更累。

　　穿過兩個十字路口，一路向南，慢慢遠離了市區(qū)。又過三個十字路口，高樓大廈開始減少，街道兩邊是兩三層的商品房。隨著計程車的拐彎，進入一條南北小路，道路變得狹窄，只能容下兩輛車并排進出，路中間每隔一段就有一個下水道，破損的水泥蓋，污水和垃圾漫了出來，車子從上面過去，咯噔的顛簸一下。道路兩邊最多兩層的居民樓，臨街的做成門市，課業(yè)輔導(dǎo)，小食品店，小超市，修車鋪。打開的車窗傳過一陣悅耳的電子鈴音，接著是孩童的哄鬧聲，這里有一座小學(xué)。

　　計程車在一座院落前停了下來，沈云茹拿下東西，付給了司機七元錢，計程車打了個轉(zhuǎn)，開走了。

　　這就是她這一世的家了吧？

　　院門北邊是座洗澡堂，對面是一片的平房院子，正對門的院子門口掛著縫紉制衣的破舊牌子，木質(zhì)的院門虛掩著。往南是一個狹小的十字路口。路口矗立著的水泥電線桿，老舊的電線纏繞成一股，電線桿上貼著小廣告。甚至還有張尋人啟事，黑白的看不清楚是樣子的印刷照，幾個字的簡介，沒多少誠心。

　　院門坐東朝西，很簡單的欄桿鐵門，連接兩根水泥柱子，大門開著，接著一塊不足十平米的水泥地，停著一輛紅色奇瑞。然后是南北坐落的兩幢兩層的小樓，坐南朝北，一樓兩戶人家?guī)е粋€小院子。

　　莫曉的家，在里面靠北的那座樓，一樓東戶和西戶都有個小院子，院門緊閉，走過去，看家的狗會沖過來，從院門下的縫隙里伸出嘴巴，狂吠一通，見沒人理會，一會兒也就偃旗息鼓了。

　　莫曉的家在二樓中戶，要從兩座院子中間夾道過去，樓道下有座鐵門，緊緊的鎖著。

　　沈云茹放下東西，拿出鑰匙來打開鐵門，光線照射進去，一個十平米的樓洞，放著兩輛自行車，一輛電動車，幾摞煤球和雜貨，還有一只小鐵籠子，養(yǎng)著兩只黃白羽毛都有些脫落的小雞，瘦瘦的干巴巴的。

　　上了樓梯，東西兩家鎖著門，看來是沒人在家，沈云茹打開中間的門，莫曉的家，到了。

　　不足五十平米，入門是十平米的客廳，擺著一個碗柜，一臺冰箱，一張四方桌，靠著西墻一排掛鉤，掛著一些小部件，下面是洗衣機和飲水機。客廳南北做了隔斷，南面是廚房和洗手間，洗手間里只有一個洗手池，洗手池上有面一尺見方的鏡子，鏡子上彩繪著梅花圖案，一個簡陋非常的淋浴，水管銹跡斑斑，直接裸露在外的下水道口四周地面潮濕濕的，沒有馬桶。

　　東西兩間臥室，東面的房間大一些帶著陽臺，靠北墻一個矮柜子，上面一臺電視機，一臺影碟機旁邊羅著兩個木箱，靠東南墻放著一張雙人床，床頭一張課桌，是哥哥初中畢業(yè)后拿回家來的桌子，一盞臺燈。靠西墻是一臺縫紉機。陽臺上曬著碎花的被子和幾件衣服，幾個雜貨箱子，窗臺上一盆枯了一半的仙人掌，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開著粉紅色的小花，掉了一半的花瓣。

　　西面的臥室小一點，進門正對著的是西墻上一面幾乎占了整面墻的大鏡子，一張簡易的沙發(fā)，展開放平就能當床用。套著自制的沙發(fā)套，放著兩個抱枕，北面一個三扇門的棕色衣柜，一張單人床靠著東墻放著，深藍色方格的床單，藍色的被罩枕套，收拾的很整齊。墻壁上貼著幾張不知道是誰的球星海報。靠窗放著一張電腦桌，擺著一些高中課本和復(fù)習(xí)資料，一臺電腦，大塊頭的顯示器占了四分之一的桌子，鍵盤和鼠標有些磨損，看上去有些年頭了，一張靠背椅，靠背上的布套沒有套好，滑落了下來，靠背掉了大半皮子露出殘缺不全的海綿。

　　莫曉雖然有記憶，但還是仔細的打量了這個小家，真的可以說是小家了，不足五十平米，住了三個人。這不是最糟糕的！最不方便的是沒有馬桶！那就是說如果要上廁所，就要出門，而且要出去院門到大路上，向北走一百米的公共廁所去！莫曉想著都覺得額頭冒黑線。

　　沈云茹一見莫曉的臉色不是很好看，還以為是累著了不舒服，立刻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東西：“莫曉，去休息一下，睡一覺吧。媽媽這就做飯，中午就簡單吃點，晚上你哥哥就回來了，媽媽再做好吃的。”

　　莫曉嘆息一聲，既來之則安之，什么樣的大風大浪沒見過啊，這點真的不算什么，而且已經(jīng)都已經(jīng)這樣了，她就接受吧。

　　莫曉是和媽媽一起住的，回到房間，換下衣服，躺在床上，被褥有些淡淡的陽光味道，松松軟軟很舒適，嗯，應(yīng)該是剛曬過吧？這樣想著，竟覺得疲累了起來，很快睡著了。

　　沈云茹收拾好東西，看了眼沉沉睡去的莫曉，慈愛的笑了笑，輕手輕腳的帶上了房門，到廚房里開始做飯，刻意放輕了的動作，一點聲音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