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
云天明心內無比震驚,自己確實無比輕視對方,功力還未全部發揮出來,只想找個對方的破綻,贏得無比體面,也好折服樓上的其余紈绔子。
哪知自己如此想卻犯了比武對決的大忌,這一敗輸在輕視,也輸在心內計較太多露了破綻。
他微微一嘆后,這邊商丘臣回指為掌,拱手抱拳。
商丘臣見他如此磊落,神情略滯,而后笑道:“如此,今晚的酒錢,還請云兄結了。小弟初來,還要上去痛飲幾杯,此間事就此作罷吧,我自會上去與他們分說。”
王舉等人見狀,喝聲如雷,另一邊的武將子弟,只得暗暗不忿。
云天明挺身抱拳,笑問:“世兄,就沒有其它吩咐了?”
商丘臣回首:“沒了,今晚到此為止,改日遇見云兄,與你對飲三杯。”
牛姓武將冷笑:“不公平,云兄所學大部分,皆是殺人取命的招式,不比刀劍,實在是勝之不武!”
這邊眾武將子弟,除了張讓一人,皆完全無視云天明的神情,一起起哄,還要再比刀劍。
云天明劍眉揚起,看著眾人,沉默不語。
楊姓武將見云天明無話,以為他自己也是忿意難平,寒著臉接著說道:“既是武斗,拳腳過后,再來刀劍如何?商公子可敢接下!”
商丘臣來到眾人前,一時風光無兩,王舉眾人皆拱手道喜。
眾紈绔見楊、牛二人如此說,也懶得接他們的搭話,一臉鄙視地看著下首的云天明。
云天明頷首冷笑:“不想我軍中子弟,盡是如此。今日在下輸得光彩,各位請繼續飲酒高樂,賬我自會結清,恕不奉陪,再會!”
說完云天明甩袖而去,在門口柜臺處站立片刻,龍行虎步瞬間消失在眾人的眼簾。
楊、牛等人見狀,一時無言,一一憤然離去。
張讓再度點頭哈腰與眾人賠了不是,也悻悻離去。
京城紈绔子再一次完勝武將子弟,眾人都無比盡興,群情高漲,共飲了一場風月。醉八仙樓的白悠悠緩緩提著琵琶而上,為眾人獻上歌舞,全程陪到散場。一時熱鬧非凡,你來我往,好生愜意。
商丘臣與眾人飲酒片刻,就要離去,推說自己家中兄長歸來,不便久留。紈绔子們知道他家風甚嚴,且此間也已經無事,也就無話可說,一一與之拜別,目送商丘臣離去。
商丘臣出了醉八仙樓,一路往家中踱去。倒也實在是怕父兄往自己房內而來,惹得父兄不快。
“殺人了!殺人了!”一陣急促的聲響吼起來,燈火交接的街道上一時間雜亂無章,人群四散奔涌而走,喧囂嘈雜,慌亂無比。
商丘臣定睛望去,卻是一眾人四散開來,有的人忙往不遠處的應天府方向急奔而去報案,有的往鄰里鄉親門上奔去,怕自己遭到牽連。
此地為外城與內城的交接處,多為商戶人家,也是最為繁華之處,不想竟有人在燈火璀璨之時,當街殺人。
商丘臣一時好奇心起,也想看個究竟,起身跳到一處無人的閣樓邊沿。只見里里外外,黑壓壓的看客無數,交頭接耳,嗡嗡私語。遠近處的閣樓上的也有雅致男女,三三兩兩挨在一塊,對著街心處指指點點。
商丘臣順勢看去,只見一人已經橫撲在冰冷的街道青石之上。那人身子一動不動,正面貼在地上,慫拉著腦袋,面頰側向左肩一處。暗紅的血液淌滿了頭頸處,汪汪鮮血映著滿街燦燦的燈火,還有街邊近處圍觀眾人的身影。
旁邊幾個大漢將他團團圍住,跪在他身旁,哀嚎不止,仿似死了爹媽似的。一個大漢突然站起身來,兇神惡煞地朝著圍觀眾人咆哮:“給老子滾一邊去,日你娘的!誰在嘰嘰歪歪不停,老子一掌就斃了他!”
他咆哮完,又跪地痛哭。近處的人群立馬四散而去,不敢得罪這個兇惡壯實的胖大漢子,遠處的人也禁了聲,不敢再對著這里指點比劃。
商丘臣看見這名大漢,微微皺眉,仿似自己縱橫元京數年,貌似沒有見過這些人。正沉吟間,他靈敏的耳目恍惚聽到一聲落腳的聲音,往四周打量,只見一影子在不遠處的墻頭,朝著東邊疾走,如履平地。
商丘臣立馬也跟著縱身上了墻頭,將白云廟所傳輕功“踏云步”施展開來,也向東邊奔去,要去一探究竟。
因為他覺得這個人非常可疑,搞不好就是兇手,也不管其中兇險,想到只要能抓獲兇犯,內心就有種平日間花天酒地也不能給予的快感,興奮莫名襲來。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商丘臣身影風馳電掣,卻毫無聲響,就連落腳處的屋檐墻頭也只是如風掠過一般,并無人踩踏過一樣,幾個起落后他已經來到外城西邊的民舍所在處。
商丘臣定身略微調息,四下打探,已然失去剛才所追逐的影子蹤跡。
他只得隱住身形,立起雙耳,左右上下一陣感知。忽然聽見一陣腳步行走的聲響,舉目往一處漆黑巷子探去,身子也隨即輕輕落下墻頭,商丘臣稍作沉吟就要往內追去。
“且慢!”
一聲音在身后十丈處響起。
商丘臣立馬運氣戒備,回首望去,只見一白衣男子緩緩而來,沒有一絲腳步聲,如幽靈一般。
“是你!”
商丘臣冷聲說道,心內卻訝然,這人的輕功貌似比自己還高明許多,自己未追上他,也沒有發覺他在不遠處潛伏。
“難道此人與剛才的腳步聲是一伙的?我隱藏氣息,也追不上他兩人,只怕這人方才未曾盡力。如今又讓我撞破他的丑事,我倒要小心應對,不要著了這兩人的道。”
商丘臣片刻間便思慮清楚,運起八成功力,好做應對。
“別誤會!在下是應天府神機門的捕快。我也是追兇而來。死者不是平民,也是如你我一般帶藝在身,死者武功底子比之你我只會強,不會差。只是他被人偷襲,才落得街頭橫死。”
白衣男子緩緩說道,此人正是之前與商丘臣在醉八仙樓天井中比武的云天明。
商丘臣借著皎皎月光看清了他從懷中取出,明示給自己觀看的應天府符牌,心內這才松了口氣,低聲說道:“那人進了前面巷子。”
云天明道:“我看見了!商兄你拳腳不凡,這輕功也是輕盈利落。你緊追在后,在下方才還怕前方歹人知曉你追到此處。但見你步履生風,又絲毫不聞響動。害我多余的一陣心驚,這到手的鴨子飛了,明天又多了個無頭公案。”
商丘臣不理他的贊譽,才明了原來此人也是追兇到此,稍稍吸了口氣,畢竟欺男霸女他見識過不少,也參與過。但這當街殺人而走,卻是從未見過。
元京雖然不止宵禁,但律法森嚴,在商丘臣這種紈绔的眼里,殺人之事只是道聽途說,如今眼見為真,自然要看一看是怎么回事。
“現在怎么辦?”商丘臣問道。
“前面是死胡同,剛才那兇人應該不知你我跟在其后,這可能是他的一處落腳點。我曾經在此公干過,這一帶的地形我恨清楚。”
云天明耐心解釋,又輕聲低語:“你我且注意高處、死角,再過片刻,即可入內抓人。此時進去,兇人兇性未減,進去爭斗無益于你我。”
說罷云天明縱身上了城墻,趴在墻頭的瓦礫之間,雙目緊緊鎖死前方的巷子深處的上方。
商丘臣見狀,心內恍然,原來還有這種說法,不過細細一想,也是如此。他身子緊挨墻體,眼睛也死死盯著前方巷子處。
這一陣莫名的緊張,讓商丘臣稍稍亢奮,耳目并用,仿似他也是應天府捕快一般。
過了片刻,云天明微微暗示,二人一上一下,朝著巷子深處踱步而去。
巷子內只有一條道通到底,商丘臣走下方,前面已經無路可走,四周房門緊縮。他看看上方的云天明點頭,立即飛身躍上墻頭,二人隨后又輕身落在大門后院子里。
云天明見內房之中有燈光輝映,還有一影子斜斜映在窗戶上。二人眉目互傳,一起比了個“噓聲”的動作。
兩人眼神互相示意交流。
商丘臣運起內力,一腳破門而入。云天明乘勢雙腳破開木紙窗戶,身子直溜溜地撲進去。電光火石間的幾聲響動,惹得遠處傳來幾聲悠悠的犬吠。
二人幾乎同時進入房內,立馬就要把里面的兇人繩之於法。
哪知二人破門、破窗,全力運氣戒備之后,卻發現整個房內竟只有一桌、一床、數張椅子,一些散亂的生活用品。
桌上一盞油燈火舌搖曳,微光映著一件竹竿撐起的衣服,從外而看,就似一人居于屋內。
商丘臣一陣頹然,一時無語。
云天明四下查探一番,看看有無地道入口之類的,又探查了一些物什,卻是都沒什么有效線索,他白臉慘笑:“不想今日,竟被高手戲弄了。”
商丘臣望著云天明,忽而笑道:“你們捕快日常都是這樣?隨時隨地皆可能與這些江湖中的亡命之徒過招,想想倒是無比刺激。”
云天明見他如此,釋懷笑道:“也不是。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你我先出去,看看四周有無動靜再議。”
二人出了內房,縱身而上,一左一右,一南一北,靜待半晌,也沒有發現什么動靜。云天明示意商丘臣跟著自己,二人展開身法,往應天府奔去。
來到應天府處,一應夜執差人,正在執勤巡視,見了云天明二人,隨即給云天明施禮請安,云天明拜別眾人,領著商丘臣進了府內。
商丘臣一時無事,左右打量,在外邊的一處椅子上坐著休息。稍過片刻以后,便有一隊差人佩刀而出,看樣子是要趕往案發現場,或趕往剛才二人所去探視的屋舍。
云天明此時才出來,拱手笑道:“多謝商兄今日援手,只是事情突變,你我二人未得一絲功績,著實可惜。”
商丘臣拱手回道:“小事一樁。小弟倒是十分羨慕云兄,如此生活,隨時充滿未知懸念。”
云天明忽然神色一黯,幽幽回道:“哎,商兄不知。這案子估計又是難以破解了,兇手有如此高的武功,絕非一般武林人士。恐怕這死者因何而死,行兇者因何殺人,皆會成謎。元京之地,天子腳下,竟也會成為法外之地。”
商丘臣見他忽而失落,心中又有疑問,只得硬起頭皮繼續問道:“云兄的意思,這樣的案子多不勝數?”
云天明輕輕一笑:“也不是多不勝數,只是礙于人力物力,好多事并非官府能管。黑白兩道,江湖廟堂,相互掣肘,這案子就難以破解。如果只是一般人斗毆殺人,只要順著蛛絲馬跡探查下去,就會有破綻。最怕的就是這種武林仇殺,江湖豪俠皆不賣官府面子,遇事都要自己擺平,方才顯出他們的本事與權勢。”
商丘臣聽罷,一陣沉思,這與自己的紈绔圈很不一樣,面露不解之色。
“假若你執掌堂堂一大幫派,你的人被人害了,你會如何?”
云天明問道。
商丘臣不假思索便答道:“當然是帶著人去尋出這人,然后報仇雪恨。”
云天明隨即頷首,而后一嘆。
“就不像在呆在軍中,你來我往,狹路相逢勇者勝!陽謀陰謀也罷,大不了戰死沙場,何來這些腌臜事情。”
云天明幽幽說道,之后倒是一副滿是希冀的神色。
他如此解釋,商丘臣這個紈绔倒是明白了他所言的無奈,就連他們這些紈绔子,打架斗毆,欺壓弱小,他們自己不會求助官府,被欺壓的人更不敢求助公門,一樣的道理。
商丘臣與他一起緩步走出應天府,商丘臣冷不丁地問道:“既然如此,云兄為何不去邊軍效力,要在此公門之內惶惶度日?”
“哎,十多年前我父兄皆戰死沙場,那一年我還年幼無知。云氏我父親這一脈就我一男子,長大后我要將養娘親、嫂子,雖然自小就習文練武,也有投效軍中報國殺敵的心思。叔父近兩年來居于軍機要職,但也不敢稍稍忤逆我老娘,自然也不許我踏足軍中。我也只得在此公門中渾渾噩噩,日復一日。”
云天明眸子忽然凝視著遠方的一片漆黑,頓了片刻才緩緩說起。
“今日到此,商兄可須我譴人送你?”云天明話鋒一轉,忽而笑道。
商丘臣雖年少卻也知道逢人最忌言深情淺,交情不到之時,對方已然說了太多。
也是自己之前,算與他一起共患難過,他才如此細說,現在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再多問些什么,回了聲不用,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