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帶回東宮的第三天,我發了高熱,昏死過去不知幾次,燒的眼前都是模模糊糊的,許是那二十板子打的太重,傷口又一直沒有敷藥,這才發了高熱,半夢半醒之間,我聽見謝棠似乎是在叫我,笑話!我才不要理他呢,他這人最是討厭了,還是沒當太子時的謝棠好,他會陪我在草原上騎馬,給我吃桂花糕,還會溫柔的叫我的名字——姜姝。
仔細算起來我跟謝棠認識了也將近五年了,不過這五年他變得太快了,從當初西北草原上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小皇孫到如今目光陰鷙手段狠辣的皇太子,只用了五年,短短五年。
西北地處北涼與大昭交界處,北涼軍隊時常越過烏駱爾河在大昭境內燒殺搶掠,邊境的百姓們民不聊生,我父親知曉后便帶兵駐扎在了烏駱爾河的不遠處,北涼軍隊懼怕我父親,至此也算相安無事。
還記得我十六歲時他初來西北時,兄長領著他在大營中策馬,我就遠遠的躲在父親的帳子里看,那個皇城來的少年,眉目彎彎,操著一口流利的官話,愛穿月白色的長袍,跟滿是黑色玄甲的兵營格格不入。謝棠來到西北的第一天,父親為他辦了一場盛大的晚宴,宴席就在烏駱爾河畔舉行,那一晚父親喝了很多酒,旁人都道父親心情甚佳,可我知道,父親并不開心。
圣祖皇帝派了他最得意的小皇孫來西北大營,名為歷練,實則監視,他知道我父親一片忠心卻還是忍不住猜忌,便派了謝棠前來。軍中都道我姜家得天家信任,看向謝棠的目光也滿是和善,彼時謝棠年幼,他們似乎把謝棠看做了我父親的子侄,看做了我姜家的一份子,可他們都忘了,謝棠姓謝,不姓姜,他到底不是我父親的子侄,也絕不會與我姜家是一條心。他身上留著天家的血脈,自古帝王多猜忌,謝棠亦不會例外。
在西北的三年,我也曾單純的以為謝棠也不過是個天真的少年,畢竟他笑起來眉眼彎彎,唇角打著卷兒,一顆小虎牙若隱若現,一派人畜無害的天真模樣,可事實證明謝棠絕不是他面上的那般天真,天家的子孫,自小長在皇城中,看慣了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又能天真到哪里去呢?
謝棠剛來西北的時候,他的馬術并不精湛,甚至他那皇城來的寶馬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常常病懨懨的,而我不一樣我生在西北,長在西北,西北就是我的家。
西北雖地處偏遠,物資匱乏,但卻有些大片的草原和遼闊的藍天,我喜歡西北,更喜歡西北的草原跟河流,初春時烏駱爾河的河水化凍,碎冰撞擊的叮咚聲,是我聽過最好聽的的聲音,每當這個時節,我總會策馬順著烏駱爾河一路向西飛馳,雄鷹在空中長嘯,在我頭頂盤旋,凜冽的春風拂過我的臉頰,我不覺得冷,反而通體舒暢,仿佛自己也是西北的鷹,自由自在的翱翔在了西北的草原上空。
又是一年初春,我策馬飛馳在西北的草原上,不過這一次身邊多了一個謝棠。我是很嫌棄他的,他騎馬時身后總是跟著一大幫人,偏生父親還讓我帶著他一起,連帶著那一大幫子人都跟在了我的身后。
“你行不行啊?本姑娘的馬可是很快的!”我握緊馬鞭,故意將他甩在身后,“我父親叫我帶你騎馬,可你若是跟不上我,那就怨不得我了。
話音剛落,我一夾馬腹似箭一般飛了出去,眉眼間滿是神采飛揚,謝棠騎著我父親方才為他挑的馬匹,不一會就被我甩在了身后,只能看著我的背影消失不見。
從那以后謝棠似乎愛上了馬術,他時常纏著我騎馬,有時我不肯帶他,他就拿桂花糕來賄賂我。要知道,在西北草原桂花糕可是個稀罕物,我趨于桂花糕的誘惑,不得已帶著謝棠騎了半年的馬。半年以后謝棠的馬術大有精進,哪怕是比起我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又是一次策馬,結束時謝棠卻叫住了我。
“姜姝,這是給你的?!?p> “什么?”我接過那枚荷包,打開。里面是一只鳳血玉鐲,一抹嫣紅流動在玉白色鐲身上,煞是好看。我沖他晃了晃那枚荷包,挑眉道:“你是在討好我嗎?”
“不是……姜姝你……簡直不可理喻!”他動了怒,把那枚原本贈與我的荷包又搶了回去,只留給我一個怒氣沖沖的背影。
手里空落落的,原本臉上掛著的笑容一瞬間冷掉,我咬緊了牙關,在原地愣了許久。
我自然知道謝棠不是在討好我,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孫,哪里需要討好我,一個普通臣子的女兒,應當是我去討好他的,我應當討好謝棠,討好謝棠的父母親族,討好他的皇爺爺,為自己的父兄求一份不猜忌,求一份平安。
只可惜當年的我太天真了,還不懂什么叫帝王權術,我只一味的認為與身為皇孫謝棠劃清關系,為謝家守好這邊疆,守好這西北,他們心中的猜忌就能少幾分,因此我隨父兄前陣殺敵,在與北涼的惡戰中屢立戰功,可天不遂人愿。在結束了北涼的那場惡戰后,我終究還是因為一道圣旨踏入了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