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的早晨向來清凈，一場好雨過后，愈發顯得纖塵不染。

　　石板路上的積水經日頭一照，升騰起霧氣，把近一個月的酷熱也帶走了。

　　商家們并不忙著營業，只是把店門敞著，除塵掃廳，要到巳時才會有生意上門。

　　纖云堂門口，宋清抱著件包袱在門口臺階上坐著，他來的有點早了，這家店鋪還沒開張。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門終于開了，還沒等店小二把門全打開，宋清就擠進了店里。

　　“我說宋清，大清早的你來我這兒干什么？”店里的掌柜還在喝茶，看見宋清有點意外。

　　“掌柜的，有好東西讓你開眼啦。”宋清把包袱輕輕放在桌子上慢慢解開，兩塊腦袋大小的白玉露了出來，輕輕的磕碰就發出了清脆悠長的聲音。

　　“呦，這么好的料子可少見啊。”掌柜湊近一看，眼睛瞪得大大的。

　　“好料還得配上好手藝，煩勞掌柜的給我打上一對兒玉器。”宋清笑著拍了一下掌柜的肩膀。

　　“好！這活兒我接下了，你想雕成什么器物啊？”掌柜看著眼前的白玉，眼睛都挪不開了。

　　“不瞞您說，打這玉器是要送人。聽說那人篤信佛教，可玉佛太常見了，顯不出我的心意。所以想勞煩您給拿個主意。另外，我要的急，您要是能十天做出來，我給您多一倍的工錢。”宋清打量著店里的玉器，在一尊佛像前回頭看向掌柜。

　　“好幾年都沒碰上這么好的料子了，你放心，我一定給你做出個滿意的物件。但是慢工出細活，這么好的料子可不能因為趕工給糟蹋了，我盡量十天之內給你做出來。”掌柜細細端詳著玉料，已經開始構思要如何雕琢了。

　　離開纖云堂，宋清直接去了城郊的太醫署，這里有宋清父親的故交李昇榮。

　　“李伯，阿翁那邊已經同意炮制玄金丸的事了。銀錢也放開讓我使，不知道尚藥局那邊您聯系的怎么樣。”宋清一臉恭敬，笑著望向李昇榮。

　　“劉宏規下個月接了宮外的差事，不用去尚藥局點卯，到時候你直接去他府上談吧。我們倆多少有些交情，成不成就看你的造化了。還有，我這兒有些上好的補藥，給你阿翁帶回去，替我向他問好。”李昇榮把一個錦盒推向宋清，然后端起了茶杯。

　　離開太醫署，宋清忍不住又想起了從前，他父親早年去外地辦藥，染上疫病去世了，母親悲痛過度沒過多久也走了。

　　他跟著阿翁長大，倒也沒受過多少委屈。

　　只是家里二叔、三叔都因為他長孫的身份防著他，四叔對他不錯，但幫不上多大忙。

　　倒是這個李昇榮，憑著自己太醫署醫官的身份，一直幫襯著萬福祥，對宋清也是另眼相看。

　　這次就是有了他的引薦，炮制玄金丸的事才算有了一點眉目。

　　趁著幾位叔叔內斗的機會，宋清好不容易爭取到這次機會，他心里暗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干出個樣子。

　　劉宏規的府里，宋清從錦盒里拿出了打好的玉器。

　　這是一對玉飛天，以鏤雕加飾琢成凌空飛舞的仙女。

　　仙女身穿長衣，下托祥云，雙手屈于胸前，身系纏繞的飄帶，好像從畫里飛出來的一樣。

　　“真是人間極品啊！”劉宏規雙手把玩著玉器，忍不住贊嘆道。

　　“大人，李伯說您一直潛心奉佛。這對兒玉飛天是我從一位高僧手中求來的，我才疏學淺，也不知這飛天有什么寓意。”宋清看著劉宏規的笑著說道。

　　“飛天在佛經中又稱‘香音神’，是天龍八部神之一。她滿身香馥，是向人間撒播香花香草，專為人間造福的仙人。”劉宏規細細盯著玉器，頭都不抬的對宋清說道。

　　“這么說來，這飛天是有大功德了。有緣千里來相會，因為劉大人平日禮佛的一片誠心，上天才托我的手奉上了飛天。”宋清恭敬的看著劉宏規，小心的說道。

　　“說得好，你們經營藥肆也要有慈悲之心啊。如今西域戰亂，玄金丸斷供。萬福祥要是真能炮制出玄金丸，也是功德一件。”劉宏規一邊說著，一邊向宋清遞上了一個錦盒，里面裝著幾味丸藥還有一張配方。

　　宋清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會進展的如此順利。

　　這對玉飛天的確值不少錢，但和玄金丸的價值比起來就太不起眼了。

　　回到家里，宋清迅速謄寫了配方，還心機頗深的隱去了幾味藥。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把謄寫的配方和玄金丸送到了李昇榮的手上，宋清經驗不足，還需要他幫忙驗方。

　　整整一個月，宋清吃住都在太醫署，李昇榮甚至還指派了一名自己的醫學生輔助他。

　　碰到疑問，宋清就請李昇榮現場指導。

　　地黃、酒萸肉、牡丹皮、茯苓......配方上的藥材一味一味的都被他們拆解了出來。

　　李昇榮不愧是太醫署有名的醫官，憑著幾十年的功夫，他還分毫不差的指出了宋清隱去的幾味藥。

　　但是經過拆解的藥渣里，有一味棕褐色的藥膏卻始終無法辨認。

　　他們甚至還冒險讓太醫署的其他醫官查驗，但依然是無解。

　　李昇榮認為，劉宏規提供的玄金丸配方，所列的都是一些常見滋補藥材，不可能有特別的療效。

　　他猜測這種棕褐色的藥膏才是玄金丸的精髓，也是玄金丸能醫百病的秘密所在。

　　“不行，不能就這么算了，我要找他念叨念叨！”宋清氣不過，拿著配方就要找劉宏規理論。

　　“宮廷供奉的藥材，向來是大內極密。劉宏規這么痛快就交出玄金丸的配方，本就蹊蹺。現在配方里缺了一味藥，我倒是想明白了。他劉宏規，包括整個尚藥局，怕是沒人知道缺的這味藥到底是什么，不然玄金丸也不會輕易斷供了。賣配方的把戲，肯定不只你宋清一人上過當，現在說什么也沒用了。”李昇榮伸手攔住宋清，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李伯，不是我小氣，這兩塊玉石是爹娘留給我的念想！現在就這么被人騙了，我對不起他們啊！”宋清捂著臉，在椅子上彎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