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沈流連傳來,對他客氣些!”古清華坐直了身子含笑吩咐。
“是。”蘇姑姑恭聲答應(yīng),轉(zhuǎn)身去了。對于古清華的決定,她越來越懂得不必問看看就明白的道理!
沈流連穿著一身熨帖得平平整整的湖藍長袍,略顯花白的頭發(fā)高高束著,垂在肩頭背后整整齊齊,下頷半尺長的稀疏胡子也紋絲不亂,但瘦削容長的臉此時顯出了幾分羞愧和蒼白,使得他整個人的氣質(zhì)比平日下跌了不知多少個檔次!
“罪臣沈流連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流連一撩袍子跪下磕頭,頓首無顏抬起。
身為帝師,做出這種“賊”的行徑,他還有什么臉面教導(dǎo)天子?原本就滿心愧窘的他此刻見了古清華更是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同時,一種悲涼的感覺緩緩劃過心間:他明白,此生的仕途,已然毀了!
“沈太傅起來回話!”古清華微笑著抬了抬手,向蘇姑姑努努嘴道:“給沈太傅賜坐!”
一時殿中響起輕輕的抽氣聲,沈太傅和蘇姑姑不約而同睜大眼望著古清華,兩人都呆住了!
“罪臣不敢!”沈太傅胸口一熱差點流下淚來。
“奴婢遵旨!”蘇姑姑立刻行動。
沈太傅到底傲不過古清華,斜簽著身子別別扭扭、忐忐忑忑的坐下了,雙手一會兒放在膝蓋上,一會兒捏了捏衣襟,一會兒又放下去,簡直不知怎么樣才好。
像是家常閑話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古清華拂了拂袖微笑道:“聽說沈太傅去了文淵閣?”
“微臣死罪!”沈太傅身子一凜,嚇得起身又要跪下。
古清華抬抬手止住了他,好笑道:“太傅快別如此!讀書人嗜書如命這是雅事一件嘛!再說了,那些書放在那里也是放著,又有幾個人跟沈太傅一樣懂得珍惜與欣賞呢?這,何嘗不是一種緣分?太傅你說呢?”
古清華說畢含笑凝望著他,眼神純澈坦然,沒有絲毫的嘲弄或者說反話的意思。“陛下……”沈流連語帶哽咽,心口暖得發(fā)酸,喉嚨口堵得一塌糊涂,想想他自己都覺得丟人:幾十歲的人了,居然有想哭的沖動!
“蘇姑姑,”古清華說著扭頭吩咐蘇姑姑,道:“差人給蕭炎傳話,就說今日之事乃是誤會一場,沈太傅實際是受了朕的口諭前往文淵閣的!太傅乃斯文之人,定是那些粗人侍衛(wèi)們言語粗魯態(tài)度惡劣嚇著了太傅,以至于太傅當(dāng)時情急解釋不清起了誤會,告訴他好好管教他的屬下!去吧!”
“是,陛下!”蘇姑姑眸光一跳,瞟了沈流連一眼,有些明白了古清華的意思。
“陛下!陛下!陛下如此維護,罪臣無地自容呵,無地自容!罪臣肝腦涂地亦不能報答陛下隆恩之萬分!”沈流連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叩首不已,鼻間窸窣帶著哭腔。他是真的感動極了!發(fā)自肺腑的真心!
如果古清華抓住此事大做文章,別說還做什么帝師了,革去功名、逐出翰林院都是輕的,重則足以流放三千里乃至殺頭,而且,還要在儒林中留下笑柄!他這一生的清譽名譽,將會徹徹底底的完蛋永無翻身的機會!試問,他怎么能不感激?
議政王錯矣!女帝陛下寬厚仁德,大有仁君之風(fēng)啊!看來,王爺是與我一樣,誤會了陛下了!沈流連不禁在心里暗想。
“沈太傅快起來!如此豈不失態(tài)?”古清華含笑相勸。
“罪臣失態(tài),陛下恕罪!”沈流連忙收聲抬袖拭了拭眼,重新站了起來,在古清華的示意下重新坐下。身為一代儒林宗師,失儀失態(tài)這種事是比失命更要嚴(yán)重的。
往常,只有他板著臉引經(jīng)據(jù)典的指責(zé)古清華這里失態(tài)那里不守規(guī)矩禮儀,恐怕他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輪到古清華來指責(zé)他失態(tài)吧?而且,他還心悅誠服的聽從了!
古清華心中松了口氣,經(jīng)過此事,這位平日里唐僧似的太傅恐怕再也不好意思指責(zé)她什么了吧?
“太傅若是喜歡文淵閣的書籍,往后便大大方方的進去閱讀便是了,若是想抄便抄,只有兩點,一是不許將里邊書籍帶出,二是不許令書籍有所毀壞!太傅以為如何?”古清華不但饒恕了他,跟著又笑盈盈說了這句令沈流連做夢也不敢想的話!
沈流連微張著嘴,睜大著眼愣住了,腦子里“嗡”的一響,以為自己出現(xiàn)了幻聽!天上掉餡餅這種事真叫他遇上了?
“沈太傅?”古清華饒有興味好笑的瞧著他。
“微臣謝陛下隆恩!”沈流連激動難耐,霍的起身,躬身拱手亮聲答應(yīng)。雖然理智告訴他應(yīng)該拒絕,但如此誘人的機會,理智終究沒能控制他的嘴巴,心里想什么,嘴巴老老實實的照實全部吐露了!
“沈太傅太客氣了!”古清華擺擺手,笑道:“橫豎那些古籍朕也看不懂,放著也是放著,白糟蹋了!”
沈流連不覺眉頭微蹙,對古清華這種不思進取的態(tài)度不太滿意,身為帝師,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勸道:“古人云開卷有益,書籍乃良師益友,對陛下來說更是治國智慧之源泉,陛下有空,該多讀些書才是!”
古清華微微一怔,肚子里不覺暗暗好笑,心想這個人還真是迂腐的緊!心頭驀地一動,臉色一黯,嘆道:“朕身為天子,是該多多看書,古人說以史為鏡嘛,可是朕——”她說著瞟了沈流連一眼不語。
“這是臣的疏忽,”沈流連忙道:“先講論語和四書五經(jīng)是議政王吩咐的,王爺生恐太深奧的陛下一時不懂,故而先打幾年基礎(chǔ)。既是陛下提了,明日起,微臣便也給陛下講史籍如何?”
“如此甚好!”古清華大喜。史書晦澀難懂,一個個字她還認(rèn)不全呢,更別說自己看了,有名師指點,何樂而不為?哼,議政王,又是議政王,什么打好基礎(chǔ)?她又不需要考進士狀元,打什么基礎(chǔ)!不過,沈流連貌似對議政王很忠心的樣子,她并不想此刻與他起什么爭執(zhí)!何況她深知,她不爭,議政王自會爭,她越是一句話也不說,而議政王越是說她的不是,沈流連只會越偏向她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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