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泓注意到她的面色,不覺微微的笑了一笑,抬手撫了一下肩頭的老鼠,溫和道:“不必害怕,這是金靈鼠,最是通人性的!”
疏影此刻已回過神來,不禁有些尷尬,蘇家原就是老鼠世家,松松說到底也還是鼠類,自己如此失態,倒顯得甚是無禮。
“抱歉!”
蘇泓溫善道:“原是小金忽然竄了出來,你吃了一驚也是情理之中!”他側頭思忖了一會,又道:“若是你不嫌棄,我這里倒是有個好東西可以送你。”
疏影默然片刻,搖了搖頭:“多謝蘇兄,不必了!”
蘇泓靜靜的看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倒也并不勉強,便自拱手送客。
疏影與他作別之后,徑直上馬掉頭往“有鳳來儀”行去。一路之上,風景雖仍明媚秾艷,她心中卻覺索然無味,悵然莫名。
梧桐林中,風卷落葉,瀟瀟簌簌。
疏影緩步林間,足下恰恰踩上了一片落葉,發出輕輕的脆響。前面傳來清脆的啾啾鳥鳴,似乎是火兒。她不由加快了腳步,繞過小屋,卻見有人正安靜的坐在梧桐樹下,一身白衣,身前石桌上,一只羽毛似火的小小鳥兒正自伸頭啄米。
鳳冽!她怔了一下,腳步頓然一滯。
鳳冽轉頭看了她一眼,神色安然,陽光透過梧桐樹稀疏的葉縫落在他的身上,只是隨意的坐著,卻清俊奪目如芝蘭玉樹。
略略猶豫了一會,她還是走上前,在他對面坐下:“如晦呢?”
鳳冽淡淡道:“出去了!”
疏影“哦”了一聲,知道他若不想說,問得再多亦是白費,因此也不多言,只是伸手摸了摸火兒的小腦袋。火兒感覺到她的親善之意,便自伸長頸子蹭了蹭她的手。
她不由一笑,索性伸手捧起火兒,逗弄了一回。鳳冽只是安靜坐著,并不多言。
“我……去了蘇家!”沉默了一會,她忽然道。
鳳冽點點頭,平淡道:“生老病死,原是常態,死者已矣,倒也不必自苦。”
疏影怔了一下,萬料不到鳳冽竟能猜到自己此時的心情,遲滯了一會,她忽然道:“若是有一天你死了,那火兒會難過么?”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問出這么一個問題,只是覺得想問,因此就問了。
“不會!”她聽到鳳冽清晰的回答:“每一代家主死后,靈獸都會陷入沉眠,一夢三年,忘卻前塵舊事,不留昔日塵埃!”鳳冽的眼清冷如刀鋒,薄而弧度優美的唇抿得緊緊的:“對我,也不會例外!”
疏影心頭一顫,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火兒似乎能夠聽明白鳳冽的意思,它掉過頭來啾啾的鳴叫了幾聲,拍著短短的翅翼,從疏影掌中飛向鳳冽,停在他的肩頭,親昵的撒嬌。
疏影苦笑,不愿再談這些,只問道:“你何時啟程返回熙京?”鳳冽畢竟是大熙名義上的國師。
“就在最近!”鳳冽簡單回答,又道:“今晚幾位長老打算設宴為你送行!”
“啊?”
“月如晦會帶你過去!”他補充道。
疏影點頭,不再多言。話說完了,鳳冽依然坐在那里,全無離去的意思。二人僵持了一會,疏影有些不自在,若是起身離去,似乎失禮,繼續僵坐,卻又徒然尷尬,只得開口問道:“熙京如今怎樣?”
“還是老樣子!”他答。
疏影朝天翻了個白眼,無奈道:“鳳冽,你來這里究竟做什么?”
鳳冽不語。
疏影繼續道:“你并不喜歡我,我呢,也談不上多喜歡你,卻非要僵硬的坐在這里,你不覺得難受?”
入鬢的劍眉微微一挑,鳳冽道:“習慣就好!”
疏影啞然:“鳳冽,你究竟答應了老爹什么?”一直以來,鳳冽的態度都讓她疑惑,她并不覺得他喜歡自己,但是他卻似乎一直在努力的表現什么,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鳳冽確是真心想要娶她,只是這種真心實在令她很是頭大。
“娶你為妻!”他答,理所當然的讓她很想發飆。
“你覺得就你目前的表現,我會答應嫁給你么?”她忍住怒氣反問道。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答的輕描淡寫,還不忘補充:“我可以改!”
“我不是金石!”她沒好氣道:“何況我也不認為,你有所謂的精誠!”
火兒在一邊瞪大了圓亮的眼,啾啾鳴叫了幾聲,似乎對疏影的一言堂甚不滿意。疏影氣哼哼的一把將它揪了過來,一指頭彈在它的腦袋上:“不許插嘴!”
火兒并不怕她,昂首只是叫個不停,鳳冽的唇微不可察的輕輕一揚。
疏影嘆息的放下火兒,真摯道:“鳳冽,其實你不用勉強自己的!”
“不勉強!”他答,惜字如金一般。
她耐住脾氣,細細開解:“你也知道,人之將老,謂之老糊涂。更何況人之將死,自更難免糊涂,一時說錯了話,也是有的,你又何必將死人的話視為圭臬,誤了一生幸福!”
“項三叔過世之時,年不過半百,既不老,何來糊涂!”鳳冽悠然答道。
“可我已有意中人了!”她無計可施的揪出南宮皓來做擋箭牌。
鳳冽嘆息了一聲,道:“三叔并不愿意你嫁給他,你也該明白,非但三叔,整個南疆亦不會有人愿意你嫁給他!”
疏影一陣煩躁,這件事情她自然是明白的,但卻無論如何想不通這是為何:“二哥有什么地方不好?”
“南宮,是個很好的朋友,”鳳冽平靜道:“這一點,不止我這么認為!”
“我真是被你們弄糊涂了!”她恨恨道,覺得腦子都有些不夠用了。
“他是南宮家的人,只這一點,足矣!”鳳冽莫名其妙的丟下一句,然后長身而起:“南宮家的勢力,遠比你想象的要大了很多很多……”
疏影安靜的坐在那里,神色怔忡。
南宮家的勢力?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
有人輕輕拍了下她的肩,她茫然回首看去,是月如晦,露出一個甚是勉強的笑:“如晦?”
“怎么了?一個人坐在這里發呆?”月如晦關切的問了一句。
疏影嘆息了一聲,道:“剛才跟鳳冽聊了一會,只覺得一頭霧水,一時卻又想不明白,因此發呆!”
月如晦笑了一笑,沒有問她都有哪兒想不明白,反道:“想不明白就暫時別想了,總有一天會明白的!”
疏影呻吟一聲,趴在桌上,動也懶得動一下。月如晦見她神情,不由嬌笑起來。
疏影勉強克制下想拿十大酷刑來對付她的心思,懶懶的起身:“今兒晚上的事,你都知道了?”
“當然,不就是幾位長老么?”月如晦促狹輕笑:“你放心,他們不會逼婚的!”
疏影冷嗤,傲然抬頭:“逼婚,他們若是逼婚,我就把你冒名嫁過去!”
月如晦掩口,笑而不答。疏影愈想愈覺郁悶,索性一把抱住月如晦,大叫一聲,有氣無力道:“姐姐啊,你當年怎么就想不開退婚了呢,你可害死我了!”
月如晦被她逗的,笑得直不起腰:“鳳冽有那么糟糕么?”
疏影張口正欲訴苦,再想想卻又覺得鳳冽似乎沒那么糟糕,若是平白胡言,卻又未免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一時不禁猶豫難決。
月如晦微笑了一下:“若是沒有耗子,你會嫁給鳳冽么?”她沒用喜歡二字,卻出人意料的說嫁給。
疏影愣了一下:“或者罷!”
“鳳冽,”月如晦斟酌了一下言辭:“他若是溫柔一些,體貼一些,天下沒有幾個女人會不喜歡他……”
疏影想象著溫柔體貼的鳳冽,不覺又一個寒戰:“溫柔體貼的鳳冽……”
二人相視一眼,均覺不可思議,不約而同的大笑起來,笑得夠了,疏影一本正經道:“如晦可曾聽說過‘養成’?”
“養成?”月如晦挑眉,顯然這個詞語對她來說有些生澀。
“養成,就是竭力培養并且使他向著你所想要的方向成長!”疏影明眸一轉:“就好比盆栽。”
月如晦點了點頭,旋即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你不是想要……”
疏影摸摸鼻子,笑得甚是頑皮:“你要不要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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