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不甘
疏影在旁聽他二人相互調侃，不由好笑。眸光微微一抬，恰恰撞上了南宮皓似笑非笑的戲謔眼神，不由白了他一眼。適才正是南宮皓一聲輕咳，江楓才會滿口胡柴。她心中忽然便有一種明悟，南宮皓不愿意自己過多涉入妖族之事。
南宮皓別開眼，悠然的自桌上拈起一粒榛子，白皙修長的手指略一用力，喀的一聲，榛殼一分為二，露出其中的榛仁。捻去外皮，他將榛仁丟入口中，慢慢的咀嚼著。
疏影移開視線，不自覺的掃了坐在自己旁邊的鳳冽一眼。鳳冽坐的極端正，沉靜俊美的面容止水不波。她有些挫敗的暗暗嘆了口氣，自打鳳冽服食瓊漿玉液果后，她便愈發的看不透他心中想的是什么，雖然她原先也就很少能明白他。
耳邊響起江楓嘆息的聲音：“如晦，難道跟我在一起對你就那么的難以接受？”聲音低沉哀婉，疏影卻依然可以敏銳的捕捉到他話中的調謔。
月如晦顯然對江楓的性子甚是了然，對他這句話直接嗤之以鼻。江楓說話的聲音不小，加以這座矮幾后的幾人容貌出眾又各具特色，不免引人注目。在場眾人大多會些武技、術法，有耳力敏銳的，早已頻頻向這里注目。疏影被看得有些窘迫，目光一掃，她對著右前方縮在一名中年男子身后的青杏招了招手，喚道：“青杏……”
只是簡單的兩個字，她卻明顯感覺到江楓下意識的便向著她所指方向看來。青杏素性羞怯，在這熱鬧的大廳中，一直怯生生的躲在那個男子身后，極少露頭，只是一雙大眼仍是不由的望著場中她所熟悉親近的人。疏影忽然開口招呼，她先是一驚，小臉一紅，輕輕縮了一下，反倒是她身邊的那個中年俊秀男子向疏影含笑微微點頭，又彎腰對她說了幾句什么。
青杏猶疑了一下，怯怯的邁著小步往上走去，軟軟的喚了一聲：“項姑姑！”轉頭又叫了鳳冽與月如晦。鳳冽點了點頭，面色是一徑的淡漠。月如晦倒很是高興她過來攪局，笑著直起身來，將青杏抱了過來，又喚人在自己與江楓中間添了一張小小的軟墊。
剛剛安置妥當，南宮皓已笑道：“你就是青杏么？真是個小可人兒！”他口中說著，徑自從懷中取出一只晶瑩通透的玉質人偶，欠身掛在青杏頸上：“這個算作見面禮罷！”
他笑容溫和如春風，舉止又是優雅得體，饒是青杏一向羞怯怕生，也不由向他笑了一笑，旋即紅了臉。月如晦眉心輕輕跳了跳，摸了摸青杏垂落的發絲：“這是南宮叔叔！”
青杏卻不肯喚人，只是低了臉，縮在她身邊，長長的睫毛扇了扇，偷偷看了南宮皓一眼。南宮皓輕輕一笑，重新坐定。月如晦卻沒介紹江楓，只是從桌上拿了瓜果蜜餞給青杏。
江楓不再胡扯，懶懶的傾身與南宮皓低聲說了幾句閑話后，索性起身離席而去。
疏影萬料不到他說走便走，心中倒不免有些歉疚，不由回頭看了南宮皓一眼。南宮皓對她微微一笑，示意她無需自責。
此刻已是酉時正，廳外有人朗聲喝道：“諸位長老到！”這一聲輕喝聲音不大，卻是綿長清朗，隱隱的便有一種威勢，廳中喧鬧喧鬧頓然一滯，眾人不約而同的向門口看去。
疏影應聲看去，卻見門外有四人緩步而入。均是一色的玄色長衫，當先一人個子甚高，年約六旬，頜下長須飄飄，長眉朗目，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乍一眼看去，竟是有些面熟。
月如晦微微傾身，低聲笑道：“這個，是鳳長老！”
疏影“啊”了一聲，恍悟的掉頭看了鳳冽一眼。鳳冽神色不動，安然如山。
身邊忽然傳來一個脆聲：“喀??！”卻是南宮皓悠然的捏開了手中的榛子。疏影不由吐了吐舌頭，不敢再看鳳冽，只乖乖的坐穩了。月如晦見此情景，不覺抿嘴一笑，又指著鳳長老身后那個面團團、看來極是慈藹溫和的老者道：“那個是龍長老！”
疏影來玉侖雪山已有多日，鳳冽，那是早已識得了，與歸清漣亦算言語相投。妖族上四家，不曾見過的便是龍家與齊家，對這兩家自是特別注意。
歸長老生的與歸清漣并不相像，倒與孫兒歸清鳴頗為相似，略一指點便也明白了。
齊長老可是讓她大大的吃了一驚，原來這齊長老生的甚是粗豪，高大壯碩的身形，看年紀也是四大長老之中最小的一個，環目虬髯，威風凜凜，不似長老，倒有幾分將軍的味道。
四位長老幾乎是并肩走了上來，鳳長老似乎地位最高，走的略略靠前了半步。四人在上首坐定后，鳳長老起身，說了幾句客套話，無非是歡迎眾人之類的，疏影聽得甚是無趣。
好在鳳長老似乎也很能理解年輕人的性子，簡單的幾句話后，便宣布開席。
疏影坐的本就靠上，席上四人又生的出色，加上一個粉雕玉琢一般的青杏，難免引人側目。鳳長老宣布開席后，便有一群侍女魚貫而入，收走席上果盤，又重新布置了酒菜。開席不久，便有人過來敬酒，上首敬完了，自然而然的便走到他們這一桌。
其中竟頗有幾個與鳳冽、南宮皓熟識之人，一時倒也熱鬧非常。眾人見禮之后，目光落在坐在鳳冽身邊的疏影身上，便帶了幾分刺探之意，更有那自詡聰明之人，笑哈哈的拿了曖mei的眼光看著她與鳳冽，弄得疏影哭笑不得。好在鳳冽為人一向冷淡，在大熙地位又極高，眾人雖是好奇，卻也不敢直言相詢。疏影大感憋悶，匆匆尋了個機會，脫身溜了出去。
因是夏季，日頭原就長，天色此時還未完全暗下去。她一走出大廳，頓覺廳外空氣清新，不由仰頭深深的吸了口氣，一時心曠神怡。
頭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怎么也出來了？”
疏影猛吃一驚，忙抬頭看時，卻見粗可合抱的大樹上，有人懶懶的坐在樹椏上，銀色衣衫隨風飄蕩，竟是之前便已出來的江楓。
“你怎么在這里？”她訝然問道。
“我還沒吃飯不是！”樹上的人答，語氣淡淡的，竟有些難得的蕭索之意。
疏影不覺有些歉疚，竟忍不住開口道：“抱歉！”
樹梢輕輕的動了一下，江楓已輕飄飄的躍下樹來：“你沒什么對不住我的，無需抱歉！”
疏影默默了一陣，忽然笑道：“里面人多，鬧的人煩，空氣也甚是污濁，進去吃飯也無甚意思，你有興趣陪我做一回賊么？”
江楓揚眉：“做賊，那可是我的老本行了！”
疏影撲哧一笑，向他招了招手，低聲說了幾句。江楓啞然失笑，擊掌笑道：“好！”
疏影到的時候，卻見江楓正自抱膝坐在湖邊，身后夕陽沉落，云霞暗沉，東方曉月將升未升，黯淡無光。天幕沉沉，江上一線緋紅，幾許波光粼粼。
固璐湖邊，仍是一如既往的恬靜優雅，如人間仙境。
她走過去，笑了一笑，開口道：“你手腳倒快！”
江楓轉頭看了她一眼：“都辦好了？”
疏影應了一聲，將手中的一匹薄錦隨手鋪開，江楓拎起身前的兩個碩大的包裹，隨便的抖了抖，頓時瓜果零散，滾了滿地，另一個包裹中落下的卻是幾只烤得焦黃的羊腿，烤肉的香氣頓時盈開，只是瞬間，人間仙境便已跌落塵埃，多了許多人間煙火之氣。
原來疏影無意再回廳中吃飯，索性與江楓商量，讓他去廚間偷些菜肴，自己卻回“有鳳來儀”取了一匹薄錦過來打算野餐一頓了。
疏影毫無形象的坐了下來，隨手抓了一個果子啃了一大口：“我已叫人送了信物給二哥，不過里面似乎熱鬧得緊，一時半會的，怕也沒那么容易溜了出來！”
江楓哈哈一笑，居然答道：“我倒是聽說家花沒有野花香！”
疏影小嘴一撇，俐落回道：“我看你不似野花倒是野草！”
江楓笑了一笑，畢竟沒有過分調謔她，隨手拿過一根羊腿，咬了一大口。
沉默了片刻，疏影問道：“你既然喜歡清岫，為什么卻不娶她？”那天江楓將世所罕見的萬年溫玉髓贈予青杏，她便很想問上一問，今日席上所見，卻讓她更是好奇了。
江楓抬眸看她，半天才嘆息的搖了搖頭：“你怎么這么喜歡做媒呢？”
疏影撲哧一笑，答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愿意說就說，不愿說我亦不強求！”
江楓沉思了一下，終于開口答道：“其實我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喜歡清岫……至少，我從來沒想過要娶她，只不過，有時想到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惆悵。”
他笑了笑，道：“清岫成親那天，我請耗子喝酒，喝的很是痛快?！?p> “喝醉了么？”事涉南宮皓，疏影忍不住問道。
“他沒醉，我醉了，”江楓想著那天，不由失笑：“第二天，他神清氣爽的看著我，說我這叫不甘心……”雖然不愛，可是不甘，不甘于那個原先愛自己的人嫁給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