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高!”她愕然輕呼,旋即變了面色,冷冷的瞪了眼前人一眼:“你剛才在哪兒?”
深黑的狹長眸子若有深意的望著她,好一會子,黑衣人悠然答道:“聽琴!”
疏影一怔,頓時意會過來,面色不覺一冷:“看你也像是讀過書的,難道竟不知非禮勿聽的道理?”聽琴,只怕是是聽人對牛彈琴罷!
白云高輕輕一笑,對她的冷臉全然視若無睹,緩步走了過來,替她推了一把秋千:“我也只是適逢其會而已,你很介意么?”
他用的力并不甚大,已將停下的秋千應聲輕漾,舒徐而悠緩。風過處,帶來一陣淡淡的酒氣:“你真的很喜歡喝酒!”她道。
白云高應了一聲,過了一會才問道:“你想喝么?”
她點頭:“好!”下一刻,一只酒瓶已應聲落進了她的懷里。
疏影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瓶,依然是線條優雅流暢的長頸瓶,只是換成了水晶質地,瓶中美酒是一種濃艷的深翠色,月色下,如翡翠一般,泛著盈盈的光。
伸手拔出瓶塞,她舉瓶微微示意,仰首喝了一大口。一股冰涼的清氣順著口腔食道滑了下去,她竟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這酒,好奇怪,有點像是西洋的薄荷酒。
“這是什么酒?”她忍不住問道。
“這酒是打從西大陸傳過來的,名叫‘一滴翠’!”
白云高仰首喝了一口酒,動作優雅灑脫,極是好看。疏影看著他,不覺滯了一滯,這個男人應該不會太難看。或者,比不上鳳冽,但是應該不會比江楓差多少。一想到江楓,便不由想起至今杳無音信的南宮皓,疏影苦笑了一聲,抬手又喝了一大口酒。
“我真該少跟你在一起!”喝完了,她皺眉冒出來一句。
“哦?”
“我怕再這樣下去,我總有一天會變成酒鬼!”她笑道。
“酒鬼不好么?”白云高滿不在乎喝著酒,雖然帶著人皮面具,疏影卻依然可以想象到他人皮面具下的面上那從容閑適又帶幾分惆悵的神情。
“舉杯消愁愁更愁,這酒,還是少喝的好!”她忍不住道,話中不覺帶了幾分規勸。
幽黑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讓她很覺得有些尷尬,面色也不覺紅了。其實這個人,與我有何關系,我近來是怎么了,竟會莫名其妙的說起這種閑話來了。
“夜深了,我該回去了!”她挪開視線,從秋千上起身:“白兄,我們改日再敘!”沒再看他一眼,她徑自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身后傳來咕嘟一聲,顯然白云高又喝了一大口酒。
清涼的夜風拂在她的面上,帶了些許草木的清香,暮春的風溫暖而干燥。她長嘆了一聲,手中依然握著那只水晶瓶,一滴翠,西大陸……這個人,也不知是誰,不過,看這兩只酒瓶也就知道,此人非富即貴。尋常人又怎舍得拿這種瓶子來裝酒。
輕薄的窗紗透出一團昏黃的光,她快步上前,推開門,卻不由怔了一下。房中,月如晦單手托著精致玲瓏的下巴,懶懶的斜靠在桌前,暈黃的燈光映出她優雅而峰巒起伏的側面線條,美得驚心動魄,聽見門響,她也只是略一顧盼:“總算還知道回來!”
疏影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在自己房里?”
“可不是怕你被人拐走!”月如晦輕笑,她已卸去了面上的術法,以真面目示人。
燈下看美人,愈覺嬌艷如花,慵媚無限。
疏影撇嘴:“你又知道什么了?”
“當然是白云高!”
疏影纖手一顫,手中酒瓶幾乎落地:“白云高?”她敏銳的瞇起了眼:“你剛才在哪兒?”她聲音冷了下來,語中已有怒意。
“放心,我沒偷聽什么!”月如晦眉間微擰,有些受傷:“你就是這么看我的么?”
疏影看她神情,不覺歉疚,只是抿唇不語。
“疏影,我是不放心你,適才出去找你,卻遇上了鳳冽,他叫我去南面尋你……”月如晦沒再說下去,疏影卻也已明白過來。
“如晦,你說,若是我現在離開南疆,那會怎樣?”
月如晦怔了一下,顯然不曾想她會說出這句話來:“你覺得你對得住三叔么?”
疏影默然,她并不是一個戀棧權勢之人,在南疆將近三年,她卻從未真正插手過南疆的政務。三年前,選擇南疆,是想求得自保之力,想好好生存下去,南疆的權勢,從來不是她真正想要的東西。可是,有所得必要有所失,難道她真的就能不管不顧的撒手而去。
“疏影,我知道,你不愿任人擺布,可是三叔也有三叔的顧慮。先不提南宮家的背景,便是南宮皓這個人,其實也是不簡單的……”
疏影靜靜看她,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南宮皓、江楓、季晏,他們都是云鼎山的親傳弟子!”
“云鼎山?”疏影一震。云鼎山乃是天下術法正宗,與云鼎山與南疆一南一北,且地位超然,云鼎山傳人,幾乎便是世人眼中的神仙。
“約莫二十年前,大熙皇室遍索熙京子弟,選出十個根骨悟性俱佳的少年送入云鼎山。十年后,只有南宮皓、江楓與季晏三人成功的離開了云鼎山!”
“沒人知道,其他七人去了哪兒,是死是活……”
“這三人中,南宮皓長于術法,江楓精于幻術,而季晏,所擅的乃是布陣之法……”
紅燭嗶剝一聲輕響,爆出一個燈花,室中為之一暗。月如晦伸手從發上抽下金簪,輕輕挑了下燭芯,燭光輕輕搖曳一下,很快便平定下來。
“如今,南疆人才凋零,而大熙,雖有隱憂,不過只在蕭墻之內,”月如晦面上有著難得的凝重之色,她截斷了正欲說話的疏影:“我知道你想說,南疆有鳳冽,是,南疆除了鳳冽,還有其他數人足可以他三人鼎足而立,可是妖族與翼族的敗落,已然不可避免了。”
疏影抿了下唇,子嗣單薄,如今已成為妖族上下最為擔憂之事。通過血脈而延續的家族秘法并非人人都能覺醒,但毋庸置疑的是,人口基數越大,覺醒的人自也會更多。
“疏影,三叔不希望你與南宮在一起,還因為南宮家。南宮家是大熙第一世家,也是東大陸上最為神秘的世家,事實上,當年南疆之所以會臣服并幫助大熙統一這個天下,也是因為南宮筑。當年的鳳家家主正是因為打賭輸給了南宮筑之妻,才不得不出山相助……”
疏影心中一動,不自覺的想起了那個同為穿越前輩的女子,想起了南宮皓曾說過的那個位于西大陸的產業。這般一想,她不由便是一陣煩躁。
“其實,鳳冽論起才貌,都絕不輸于南宮皓的……”月如晦猶疑了一會,還是道。
疏影心氣漸平,但這也不代表她就愿意在此刻提起那頭天下第一美牛,她故作疲態的懶懶的抬手,掩住一個哈欠,悠然答曰:“我不收二手貨!”
“二手貨?”月如晦茫然的眨了眨眼。
疏影面不改色答曰:“就是舊貨,鳳冽,他已經被退貨了一次,所以我才不稀罕!”她所說的退貨,正是鳳冽與月如晦退婚一事。
月如晦怔愣,旋即指著疏影大笑起來。
疏影慵懶的躺倒在床上:“不早了,早些休息罷,明兒就該上玉侖雪山了!”
月如晦知她不愿再談,倒也并不相強,應了一身,轉身裊裊出門。
疏影躺在床上,見她離去,不由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此刻已是四月暮了,妖族的*為期一月,一月之后,即便自己匆匆趕回熙京,只怕南宮皓也不在熙京了。知道的越多,反越想見他一面,想更加深入的了解一切真相。
“二哥……”她低低的呢喃了一聲,身既無雙翼,心亦勿復靈犀,看來這一切,只有等自己年底滿了十八,繼位之后趕回熙京再做打算了。
她淡淡的笑了一笑,眉目深婉寧靜。南郡王,這個位置,于我已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也未必可惜。只不過,老爹,既然是你希望我坐上這個位置,我總不該辜負了你才是。
還有,二哥,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不過,你若果真騙我,那我也絕不會放過你……
她舉起手中酒瓶,淡淡含笑的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