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一片靜默。

　　片刻后，飄忽的男聲才再度響起：

　　“王爺，您沒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毒沒毒死我，牢獄之災也沒能要了我的命，黑鷹，你說我出來了她是會高興還是會難過？”

　　嘲弄的嗓音無盡的哀涼，傳出的嗓音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屬下不知。”

　　“黑鷹，幸與不幸，與有沒有父母、父母是否還健在從來都沒有關系，不是嗎？你一直覺得自己不幸，我曾經也覺得自己很幸，但現在，我們或許已經顛倒了……”

　　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至少還能有個期待，有近似于無，得而復失，更讓人絕望。

　　“王爺，圣上還是在意您的。”

　　心像是被暖回了幾分，蕭祁墨抿唇沒說話。

　　然而，話音出，黑影卻又后悔自己的決定了：

　　“王爺，那接下來的計劃……”

　　“先等等看吧。快過年了，讓他們都回來、至少也要先過了這個團圓年再說吧。”

　　他就知道。

　　早知道就不該多這句嘴。

　　“王爺，圣上在意您的死活并不代表他不在意別的兒子，更不代表他會把那個位子傳給您。”

　　如果真要傳，早就傳了，事實上，他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偏偏連皇后也不知道吃錯了什么藥，放著優秀的長子不管不顧，去疼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

　　照現在的苗頭，太子之位，依然是——懸。

　　他現在要因為圣上的一點慈父之心，就收斂所有準備嗎？

　　“我心里有數，照我的吩咐去做吧?！?p>　　頓了頓，蕭祁墨又道:

　　“也許，這是他們能過的、為數不多的幾個平安年了?！?p>　　這是還可能要爭的意思？

　　瞬間了然，黑鷹沒再說什么。

　　……

　　書房里又呆坐了片刻，傍晚的時候，蕭祁墨去了清北苑。

　　屋內，醒來就發現“銀票生了一堆小銀票”的桑晚晚是開心了好一陣的，于是，得知蕭祁墨晚上還要過來吃飯，再不高興，她還是準備了六個菜，兩道還是自己親自下廚。

　　做了個象征大吉大利的板栗燒雞、四喜丸子，她還讓人特意做了點湯圓，寓意團團圓圓。

　　院中，蕭祁墨就嗅到了食物的清香，不自覺地望著廚房的方向就怔住了。

　　桑晚晚走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

　　原本還生著他的氣，準備飯后就跟他算算賬的，視線一對上，她卻被他周身難掩的落寞、傷感跟一種似是打擊后的一蹶不振之氣給深深驚到了。

　　頹喪、絕望？

　　他很悲傷么？

　　不、不至于吧。

　　雖然堂堂戰神、一國的王爺被冤入獄是有點打人臉，可不是已經真相大白了嗎？

　　于是，不爭氣地，桑晚晚還是主動走了過去，拉了下他的手：

　　“過來了？我準備了飯菜替你慶賀，惟愿以后都一帆風順，無災無難?！?p>　　如果說之初還只是直覺，一餐靜地出奇的飯吃下來，桑晚晚就十分確定他是真的不對勁了。

　　讓人撤了飯菜，桑晚晚就示意金兒一眾人全都退了出去，走到蕭祁墨的身邊，桑晚晚先是給他捏了捏肩，而后手撫向他的發絲，讓他的頭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還沒走出來嗎？”

　　“我以為王爺是無堅不摧的。”

　　什么事能把他打擊成這樣？

　　一個上過戰場的人，生死都該是能置之度外的，怎么會連這么點挫折都受不??？

　　然后，桑晚晚聽到了他今晚的第一句話，很喪:

　　“本王也是人……普通人。”

　　她被抱住了，很緊很緊。

　　第一次見他如此毫無掩飾的脆弱，就像是個被拋棄的孩子，想著可能是這次的事情讓他感受到人情冷暖了，桑晚晚回應地也抱緊了他：

　　“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p>　　只要你不離，我就不棄。

　　可惜，最后一句，桑晚晚還沒出聲，就被他一把給拉入了懷中，然后，一個很火熱的吻落了下來，她的聲音連帶著思緒一并被打散了。

　　起身，蕭祁墨直接將她抱去了浴池。

　　這一晚，不知道是久別重逢還是蕭祁墨太過急于想證明什么，整晚，桑晚晚就覺得他情緒不對，時而兇猛如獸，時而繾綣如水，就像是游走在兩個極端、不停地自我撕裂著，而她，除了安撫，似乎也只剩下了配合。

　　因為這一段小插曲，這件事就像是告一段落了，而后，桑晚晚就發現，自己一時心軟，某個厚臉皮的人直接踩鼻子上臉，竟渾當沒發生過一般，連提都不提了。

　　于是，五天后，某人再來的時候，直接被拒之門外了。

　　而后接連的幾天，蕭祁墨每次過來，都會被問一遍“何事”，他要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別說見人，連門他都進不去。

　　這天，特意挑了個傍晚的時段，蕭祁墨也沒帶人，就想再跟她好好磨磨，剛到清北苑門口，就見一道七彩的光影閃過，眸色頓時一亮：

　　錦雞飛來吃食了？

　　她在喂鳥。

　　自從放走了他千辛萬苦才逮來的一對紅腹錦雞后，她經常往院子里那固定的一片食槽里放食，白天放，晚上扣起，不知道哪天開始，不知道是不是那兩只錦雞，總之，經常能看到漂亮的鳥兒過來了。

　　想著，蕭祁墨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然而還不待他上前，一道清冷的嗓音先傳了過來：

　　“王爺，您要是又來給我裝傻，就免開尊口，別影響我喂鳥的心情?！?p>　　“拿著錦雞充鳳凰，騙一次成，還想騙我第二次？哼~”

　　抓了一把鳥食，這一次，桑晚晚直接攤開了掌心，時間長了，鳥兒似乎已經認識她了，她也不怕鳥啄她掌心了，不一會兒，很有默契地，鳥兒就過來了。

　　“你知道是我？”

　　翻了個白眼，桑晚晚斜了眼地上的影子：

　　當她眼瞎嗎？

　　揮了揮手，蕭祁墨把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遣退了，而后在她身旁一個閑置著放托盤的小凳子上坐了下來，而后一點一點挪著凳子朝她靠近，最后，風中一道近乎飄忽的嗓音耳畔響起：

　　“她叫江凝月，算是我兒時半個的青梅竹馬吧，曾經宮里跟我很親近的一個人……”

　　終歸還是沒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