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崎嶇的山路,向上走了小半個時辰,大概有二三里的山道,終于來到了山寨。
山寨建在黑山山腰處的一個平緩區,放眼看去,整個黑山馬匪山寨,分成了三個大的建筑群。
三個大的建筑群,呈品字形分列在山腰平緩區的三個邊角,看旗號,分別是蜜字旗,塔字旗,與黨字旗山寨。
其中,以蜜字旗山寨的規模最大,建筑最多,也最顯豪奢,從山寨規模就能看出,黑山的三個旗號馬匪,以蜜字旗為首。
事實也是如此。
李乾眾冠虜堡將士,隨著哈密龍身后,來到了三個字旗山寨的中間廣場。
這個廣場,屬于三家旗號共同所有,面積很大,足有數千平方,此時,廣場上全是傷兵,都是接連四五日的戰斗廝殺造成的。
傷病馬匪們,全都在大聲哀嚎呼痛,他們抱著被刀砍斷的手臂,大聲喊著:“阿訇,快來幫幫我吧!——”
或者,有人捂著肚子,包扎的紗布上滲出血來,哭喊著:“薩滿大人,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還有人喊著佛徒,尊敬的教主八思巴,降下甘霖,賜下療傷天女,為我解除疼痛。
哭喊哀嚎聲,此起彼伏,匆忙穿行在受傷馬匪之間的幾個藏族,畏兀兒族,蒙古族的醫師們,全都累的滿頭大汗。
一個蒙古大夫,揮動一把彎刀,把一個馬匪背上的箭頭挖掉,然后抓起地上積雪下的泥土,塞進拳頭大小的傷口里。
這個被塞泥土止血的馬匪,嚎的一嗓子,疼得猛地一彈,雙手死命的捶地。
蒙古大夫面上表情不變,從馬匪身上骯臟的衣服撕下一塊,胡亂裹了幾下,就結束了治療。
這個被蒙古大夫粗野治療后的馬匪,嚎了幾嗓子,然后腦袋一歪暈死過去。
李乾看著這一切,嘴角抽搐不停,沒有麻醉,沒有消毒,污泥止血,這他娘的蒙古大夫,要是在冠虜堡軍中,早就一刀砍了。
這等粗野的治療,還不如不治療呢,本來只是被射了一箭的輕傷,被你這么一折騰,只怕感染腐爛,一命嗚呼。
被出戰馬匪們簇擁在中間的隨軍醫師,嘴角一撇,咂著牙花說道:“這,這豈同兒戲一般,哪里來的蒙古大夫,還不趕快讓他住手,否則他能治死所有的人!——”
話音未落,只見其中一個被蒙古大夫包扎好的馬匪,忽然嘴里吐出黑血,腦袋一歪死了。
蒙古大夫平淡的掀開包裹傷口的破布,說道:“傷口化膿,感染到了心肺,怪他自己命不好,老夫盡力了。...來人啊,給他抬下去扔了!——”
阿依慕看著這一切,頓時花容失色,她在冠虜堡呆了許多天,見識過冠虜堡隨軍醫師的治療過程,明白了消毒,麻醉,止血等粗淺的醫療知識,早已不是先前的阿依慕了。
阿依慕知道,這個死去的馬匪,原本只是不要命的傷勢,經過蒙古大夫的治療,則變成了要命的傷勢。
她早已看不上了原本山寨內的醫師們,無論是蒙古大夫,藏族佛徒,還是伊斯蘭阿訇,他們名為醫師,實際上乃是殺手。
心中也沒了以前的尊敬,她只恨自己為何不一刀殺了這幾個糊弄人命的家伙。
她對李乾哀求道:“阿卡,你讓隨軍醫師幫幫他們吧,他們都是勇士,不能就這樣死去。......”
李乾看了一眼哈密龍,哈密龍則看了一眼塔天寶,塔天寶嫌棄的看著山寨的醫師,然后把剛才在山下戰場中,冠虜堡隨軍醫師的治療過程,眉飛色舞的說了一遍。
哈密龍疑惑不定,但耐不住阿依慕的哭求,只能讓李乾的隨軍醫師幫忙治療。
至于阿依慕所說的,把場內山寨醫師全部砍死不冤的意見,表示看看再說。
冠虜堡的隨軍醫師們,安道通與劉一手帶著助手,一行十人的戰地醫療隊,高傲的抬起腦袋,走到了廣場中。
許是感到助手不夠,一安道通大手一揮,喊道:“剛才在山下的那些人,還站著干嘛,快過來幫忙搭建手術臺,抬人!——”
此話一出,原本在山下的一眾馬匪,全都一擁而去,抬人的抬人,搭手術臺的搭手術臺,還有的狗腿一般幫忙擦汗。
接著,便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只見安道通一頓眼花繚亂的操作,灌下麻沸散,酒精消毒,清理碎骨碎肉,縫合傷口,金創止血,蝴蝶結包扎。
簡直不要太炫,一通過程短短片刻,就把一個肚子受傷的馬匪治療完畢。
哈密龍瞪大老眼,忍著咳嗽,仔細看著,只見剛才還流血不止,肚皮破了一個大口子,眼見就要死去了的馬匪,重新塞回了腸子,縫合肚皮,讓他昏睡過去。
面色不再蒼白死灰,呼吸也平穩有力,哈密龍很是震撼,這么簡單,一個要死的人就給治好了?
哈密龍震驚的看著李乾,李乾則淡然一笑,阿依慕一揚腦袋,像個驕傲的小天鵝,與阿卡同受之榮焉。
哈密龍沒好氣的瞪了阿依慕一眼,嘴巴嘟囔著,什么女大不中留,胳膊肘外翻之類的話,阿依慕則輕哼一下,表示我就是這樣,你還能打我咋滴。
忽然,李乾感到身后一股滲人的殺氣直逼而來,頓時渾身戰戰欲驚,不用回頭,也知道紅娘子在吃醋。
哎,李乾覺得好難,女人多了就是苦惱,自己就一人,不能做到面面俱到,井井有條。
還好,紅娘子識大體顧大局,知道此行對自己的重要,沒有像其他無知女人一樣爭風吃醋。
李乾銘感在心,暗暗下定決心,等尋個機會,一定要好好補償一下紅娘子。
想到往日場景,一線天內蝴蝶飛,八面埋伏曲廊回,李乾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低頭看了阿依慕一眼,曲線婀娜,粉頸蜂腰,李乾頓時心中火熱。
冠虜堡的戰地醫療隊,有條不紊的治療著每個受傷的馬匪,兩個主刀醫師形成兩條流水線。
流水線前面,馬匪們抬著受傷的同伴上手術下,手術臺做好手術,再由等候的馬匪們抬走照顧。
一應過程,全都忙而不亂,快捷無比,效果是驚人的,半死的或快死的抬上去,酣睡的活著的抬下來。
冠虜堡的將士們,全都見怪不怪的肅立等待,他們雖然見多了,但面對著馬匪們的崇敬羨慕目光,也都倍感自豪。
這樣的戰地醫療隊,就是我們的上官,給我們這些小兵們,準備的閻王奪命隊。
受傷了不怕,醫師們很快就能治好,傷殘了不怕,上官給我們安排好了營生,陣亡了不怕,豐厚的撫恤,足以讓家人們安穩度日。
有了這些,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上戰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