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
五更初,東方未明。
冠虜堡外演武場內,所有的士兵全員到齊,各自身穿棉甲,外罩護胸甲,全都按照各自的隊列站在下面,肅立無語。
李乾看著下面兩百余士兵,豪氣頓生,延伸緩緩從每一個士兵臉上掃過,最后猛然大喝:“出發!——”
士兵聞言轉身,排列整齊的向北出發,李乾策馬走在前面,身后是五十刀盾手,接著是張成帶領的五十火銃手,陳漢升帶領的八十長槍兵。
紅娘子帶著一隊二十五個騎兵,在隊伍右側游弋,她身穿一襲鐵甲,外罩紅色大氅,分外的颯爽。
左側游弋的則是古三帶領的鴛鴦寨堡家丁騎士,昨夜,陳漢升歸來,帶回了谷大成簽發的剿匪軍令,以及給兩山口堡管隊官汪衛的信件。
谷三帶話言道,汪衛見到信后,必不敢與李乾為難,汪衛那廝,也是邊軍戰營出身,曾是谷大成親兄,駐衛嘉峪關所城游擊將軍谷可成的親兵家丁出身。
谷大成是游擊將軍谷可成的親弟弟,汪衛想必不敢不賣谷大成的面子。
同時,谷大成在答應照拂冠虜堡外,又讓谷三帶著所有的家丁騎士,前來幫忙剿匪。
李乾對此,有些感動,雖然谷大成讓谷三帶家丁騎士前來幫忙,很大的可能乃是學習冠虜堡軍隊的配合與戰陣之法,但李乾本就沒準備瞞著他,如今他此舉,主動派兵參與剿匪,還含有遵守同盟約定的意思。
阿依慕早早放飛了鷂鷹,帶回去消息,讓伯瓦帶著三個字旗,再堅持三四天,救兵就會到來。
李乾領兵出發的時候,堡內所有的流民軍戶,都來送行,眾人神情帶著不舍,但更多的鼓勵自家兒郎奮勇殺敵立功,好報答上官的活命之恩。
要是沒有李乾這個心善的上官,為他們建造墩堡遮身,為他們散盡家財籌糧果腹,他們此時,恐怕早已餓死路邊了。
一眾士兵全都沒口子的答應著,李乾的恩情,他們時刻謹記在心,表示為大人征戰沙場,萬死不悔。
李乾很是感動,他以真心待人,他人也報答他真心,如此軍民和諧,官民一體的景象,怎能不讓他感動。
治下有這樣的人民,何談不能保家護境,何談不能虎拒西北?
告別了眾人,李乾帶兵出發,此時天寒地凍,路上沒有行人,寒風不時的呼嘯而過,讓四周的曠野更見蕭索。
一路向北行軍,士兵們都是安靜的走著,除了腳步,沒人發出其他聲響,隊伍行進井然有序。
經過這段時間的苦練,冠虜堡的士兵,至少在行軍途中,隊列保持一致,放眼看去,如同一條直線,讓人驚嘆,精兵無異。
一路上,昨夜就出發的劉宗敏的夜不收,每隔十里就有一騎夜不收回來傳遞消息,并為大軍引路。
等行進了三十里的時候,宋獻策,劉元芳,石氏三人,帶著輜重口糧,傷藥帳篷等,已經等候在此。
匯合他們,李乾命令停止前進,原地吃喝休息半個時辰,補充一下體力。
這時,又有夜不收回來報告,前面十里處,就是土匪窩所在,夾皮溝了。
隨著夜不收前來的,還有一人,名叫吳汝義,此人原本乃是紅水鄉堡臨近,西北金塔寺堡守軍,只因不滿上官克扣軍餉,一怒之下殺官遁逃,來到這夾皮溝占山為匪。
他以前也是金塔寺堡夜不收,與劉宗敏劉元芳相熟,此次冠虜堡準備剿滅夾皮溝土匪,劉宗敏便找上了他,讓他當做內應。
此人隨殺官遁逃,落草為匪,但良知未滅,見夾皮溝一眾土匪,打劫商賈,害人性命,還屢有屠村滅寨,為瓦剌寇邊引路的惡行,心中不滿至極,要不是身單力孤,只怕早已殺了一眾土匪。
此次正好劉宗敏聯系他,兩人一拍即合,決議由他做內應,從夾皮溝隱秘小路上去,殺土匪一個措手不及。
李乾看著此人,只見吳汝義三十歲左右,身高八尺,面如重棗,下巴上胡須呈黃色,威風凜凜,雄壯威武。
一問得知,這吳汝義祖上乃是黨項人內遷后與漢家男兒混血,難怪有如此相貌,人稱‘黃須兒’。
再看他背后插著六把飛槍,腰間左右跨著兩把闊口彎刀,下肢粗壯,雙臂有力,必然精通步戰,又觀他站在李乾面前,不卑不亢,氣勢很是沉穩有度。
李乾心喜得遇良將,心中響起‘天下英才竟入吾彀中’的豪言,頓時激動說道:“李某一見義士,便生出了相逢恨晚的感覺,此次義士又主動做大軍內應,相助剿匪,真是義舉!”
吳汝義抱拳一禮,說道:“將軍謬贊,吳某慚愧,往日見那土匪禍害鄉里,恨不得殺之而后快,只是苦于勢單力薄,只能隱忍至今。
恰逢將軍前來剿匪,吳某豈能再容他等猖獗在世?”
李乾贊道:“義士往日邊軍殺官遁逃之事,本官已然知曉,我且問你,如若本官赦你前罪,義士可愿留在軍中?”
吳汝義大喜,說道:“吳某遁逃土匪,羞煞先人,每每午夜醒來,都備受折磨,后悔不已,如今承蒙將軍不棄,愿收留吳某,豈有不愿之理?”
“將軍在上,請受吳某一拜,從此持刀先驅,必為將軍征戰沙場,馬革裹尸還!”
李乾狂喜,急忙扶起吳汝義,仰天哈哈大笑,出師未遇匪,先收一良將!
眾人吃喝完畢,繼續前行十里,終于到了夾皮溝。
劉宗敏早已等候在此,他的身邊,綁了幾個土匪嘍羅,見李乾詢問,劉宗敏說道:“回稟大人,這幾人,乃是夾皮溝土匪派出來巡邏的嘍羅,屬下綁了他們,免得大軍走漏了風聲。”
李乾點頭贊許,說道:“二弟,你做的很對。...另外,你我結拜,無需喊我‘大人’,‘上官’之類。”
劉宗敏面色一整,然后說道:“大人,你我結拜乃是私下里的情誼,怎能以私下的情誼,罔顧了軍中的規定。
此舉萬萬不可,須知軍中當以軍法為準,要是大家都喊著‘兄長’,‘兄弟’之類,那大人在眾將面前,何來的威嚴?
屬下早已告知劉元芳等一眾人,在軍中或堡內議事,必須以軍規法紀尊稱大人,如此方可上有威嚴,下有恭敬!”
李乾感動,默然無語,對劉宗敏,打心眼里喜歡,微末時得此人相助,乃是邀天之幸。
李乾喊來眾人,劉宗敏攤開地圖,然后介紹說道:“前面一里外就是夾皮溝,土匪禍天星就盤踞于此。”
“禍天星手下有嘍羅一百八十余人,雖然人數不少,但是因為禍天星生性吝嗇,疑心重,不給眾嘍羅吃飽,更不舍得給嘍羅護甲穿戴,所以嘍羅們戰斗力不強,如若平原對陣,我冠虜堡長槍兵,可三通鼓盡滅之。”
“不過,因為夾皮溝地勢險要,山寨出入道路,勉強僅容一人一車通過,所以夾皮溝也因此而來。”
劉元芳撫掌大笑,說道:“夾皮夾皮,誰要通過,就要夾掉一層皮。”
劉宗敏瞪了自家兄弟一眼,嫌他沒有規矩,胡亂接話,把劉元芳嚇得腦袋一縮,躲在谷三身后。
剛收服的吳汝義接道:“大人,屬下知道有一條小路,可通后山,屬下帶著大家從后山進入大寨,必然殺禍天星個措手不及。”
一句‘大人’,一句‘屬下’,劉宗敏看了吳汝義一眼,目光驚奇中帶著贊許,如此人才,早該歸大人所用。
吳汝義抱拳羅圈一禮,然后說道:“大人,與眾位兄弟,我先回山寨,今日恰逢吳某把守后山小路,到正午時分,山寨土匪用飯之時,煙號發出,便可攻入山寨。”
李乾含笑應允,說道:“吳汝義你且前去,本官等你煙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