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睡眠減少會帶來什么影響呢?趙晴明靜坐在陽臺思考這個問題,放開大腦的韁繩,向這個綿羊兇狠撲去。
遠處的高樓靜默,像一個個矗立在平地休眠的巨人,幾盞燈光通明,像星星遺落在地平線。
最近趙清明身體失眠的癥狀加重。奇怪的是,一天只睡三四個小時也可以精力充沛。說充沛有些言過其實,清醒時渾然不覺困罷了,為此他想不出解釋,又隱隱擔憂。
身邊的燈光熄滅,聲響如落水的石頭般消失,腦海里的聲音就變得聒噪,讓趙清明無法躲避,無處可逃。
明天需要到醫院多開些艾司唑侖,最好換一種安眠藥。
那天牛曉雅看到自己在吃安眠藥,知道了自己的睡眠問題。趙清明回答說,有個主流的觀點,講就像人的身體會感冒,心靈也會患上感冒,所以這不是安眠藥,其實也是感冒藥。
這算是強詞歪理,但糊弄過了牛老板,她睜大眼睛,接著頗為認同的點點頭。
“但是吃感冒藥怎么還治不好呢?可能要算是慢性病吧。”趙清明自言自語幽默一把,這也是為什么他瞧不上心理醫生。
一旦停下意識思考,脫離了和人的交流或者投身做事,腦袋里不受意識控制的聲音就縈繞著,在光亮熄滅后的暗淡世界,聲音越來越大,趙清明懷念起太陽,如果住在太陽里該多好?
“我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看太陽,和蔚藍色的田野。”
“我是一定要吃豬肉的,所以以后不能和有飲食禁忌的人結婚。”趙清明思維跳躍。
但和有飲食禁忌的人結婚,似乎并不規定自己也需要遵守飲食禁忌。對方可能也不介意自己背地里吃些什么。
道德上卻有規定,恐怕是要順從這份禁忌的。為伴侶而放棄些口舌之欲,道德沒有明文,沒有真聲,卻真真實實的存在。
然而人生而自由,也就有吃任何食物的自由,這方面看,道德是否限制了人的精神獨立?
趙清明不再接著想,拉上窗簾打開陽臺的電燈,看起川端康成的小說《山音》。
他還是第一次看川端康成的作品,從書柜里翻出來,自己閑著也是閑著,不如看點小說,倒也輕松。
翻動頁面帶著生硬的感覺,牛老板買回來后一定都沒打開看過。
“欸?這就沒了?”
看到《山音》那一段結尾,意識到臨死前的人會聽到山音,這就結束了嗎?高潮呢?結尾也莫名其妙的。趙清明翻回去又看看目錄,頁數并沒有錯。
接著看第二章《蟬翼》奧!原來劇情是連在一起的,鬧了個烏龍。
在‘是’與‘不是’之間,在‘想’與‘不想’之間,還有另一個答案,就是‘隨便’。
‘你想吃烤肉嗎?’‘隨便’。
趙清明討厭這樣的人,難道要指責說隨便的人沒主見嗎?難道要指責這種人連自己想或不想都不明了的蠢笨嗎?
這些指責都不太恰當,趙清明只是單純的、本能的討厭而已。說隨便的人本質上是不在意,不是不在意烤肉,而是不在意提問的人。趙清明想,大家本該遠離對自己講隨便的人。
“我是中立派。”腦海中說隨便的人這么解釋,“并不想因為我而影響你的決定。”
多么堂皇的理由,可惜都是找來的借口,借來神圣的盾牌掩護自己冷漠的事實。
“嘿”,趙清明輕笑一聲,自己又走神了。
川端康成的文字,像什么呢?溪流?脈絡?把情感和人物融進一條緩緩的清澈的溪流,干凈柔弱的文字里卻有一股韌性。趙清明感慨像掉進了溫柔的水潭,原來這就是諾獎的水準,現在才見識到這獨特的文筆也很不錯。
帶著對書中人物可能要引發不倫的猜測,趙清明放進書簽,今天看到這里就很有收獲了。
牛曉雅房間的燈亮起來,她瞇著眼睛扶墻走出來。
“唔哈~你還沒睡呀。”
“年紀輕輕老是半夜起床上廁所,明天咱倆一塊兒去醫院看看吧。”
“尿尿有什么不健康的,大驚小怪。”牛曉雅還是瞇著眼,趕快鉆進了衛生間。
“搞不好就是腎有問題,你得當回事呀。”準確說是泌尿系統,但他故意提到腎,就是想嚇唬一下迷信養生的牛老板。
趙清明關掉陽臺的燈走出來,突然覺得左后方的牙齒有些發痛。
“那我是要去看中醫嗎?”牛曉雅沖掉馬桶也走出衛生間,“如果和中醫接吻,會不會親完后對方說你脾虛之類的,哈哈哈。”
“什么亂七八糟的冷笑話。”趙清明聽了一頭黑線。
“他們不是會看舌苔什么的嘛。”
哎呀真是的!腦子轉了幾下把困意都趕跑了,牛曉雅覺得失策。
“我做了奇怪的夢,夢到沒穿衣服去上學,同學們都沒發現。我的同桌還是個大帥哥,醒了之后才想起來是瑞恩高斯林,呀~真帥啊~”
“我也夢到過淺川梨奈,明明沒什么印象卻突然夢到了,后來特意查百度才找到這人是誰。”趙清明一直都覺得夢是五花八門沒有邏輯的。
“這么較真啊?”牛曉雅搖搖頭,“要是把我夢到的帥哥都找出來是誰,那可有的忙了。”
“你說我養只狗怎么樣?”牛曉雅這么問。
“怎么突然想養狗了。”
“因為你要是和田珂在一起了,這還有條狗不是有點生氣兒嘛,甚至還能把你房間留給它住。”
“真的假的?”趙清明表示懷疑,“狗能自己開門嗎?”
“狗就不關門了唄。所以你和田珂能行嗎?”
“八字還沒一撇呢,而且也不會同居吧。”趙清明現在才明白牛老板圖窮匕見,不困了就是來當情感狗頭軍師的。
“狗還要天天遛它,你能行嗎?而且還會掉毛。”
“說的也是。”牛曉雅憨笑,自己確實是懶人一個。
“蠻離譜的,現在養只寵物都需要對它負責到底,戀愛的情侶卻沒這個覺悟。”趙清明嘆口氣,感慨世風日下,人不如獸。
“別那么悲觀嘛,那都是不靠譜的人。”牛曉雅又想到了新點子,“欸,要不要我幫你打探打探田珂的理想型呀?”
“我才不需要。”趙清明一口回絕。如果打探完告訴他,他也會很樂意洗耳恭聽吧,只是覺得這做法不太坦蕩。
“你還是不懂,現在談戀愛就是信息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趙清明有些不相信,“你說的就像真要開戰似的。”
“當然!戀愛就是戰爭,你連這個覺悟都沒有嗎!”
“戀愛戀愛戀愛,我現在不想思考任何東西。”趙清明好心累,怎么麻煩事都擠在一起報道。“牛老板你怎么不去參戰,老是想鼓動我上戰場。”
“因為...”牛曉雅擺出無敵是多么寂寞的表情,“我的面前沒有敵人。”
說到這個,趙清明想,好像戀愛確實像戰爭。意料不到什么時候戰爭就會開始,開戰前不知道敵方信息,只是戰爭的號角一吹響,人就被送到了戰場上。信息的確是重要的因素,軍隊的士氣也是。
“你不去睡覺啊?”趙清明問牛曉雅。
“問得好,這就去睡覺,明天再接著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