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云豐雖然沒有點透，可牧月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夏瑜是古董拍賣的老手，他拍賣過的古董數量可不少，賀云豐必定是去查詢過他以往的拍賣記錄——完全可以確定夏瑜是沒有古董修復的本事的。

　　以往沒有，而現在突然出現，那必定是和他近期接觸的人有關。

　　真是只老狐貍！

　　牧月心底暗罵了一聲，她原以為賀云豐實際上已極為肯定修復古董的就是自己，所以打的是‘逞強寧死不承認，你拿我怎么辦’的主意，可是沒想到，他壓根就不確定，是她自個兒把自己徹徹底底暴露了。

　　這修煉千年成精的，自己果然是比不了。

　　沉默了片刻，牧月所幸大方承認了：“賀老，你猜的沒錯，修復古董裂痕的的確是我。我不知道你將我帶到這里來確認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就算你有目的，我想那也應該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基礎上——如果你的砝碼不足以打動我，我很坦白告訴你，我一定會拒絕。”

　　牧月的話讓賀云豐一愣，隨機便是仰頭哈哈大笑，一邊兒笑一邊兒伸出手指著牧月，又欣賞又無奈：“你這丫頭，才教了你商場之道，你便現學現用了，我這老頭子，可經不住你這折騰。”

　　“那沒辦法，誰讓我眼前的可是賀老您，既然我已經暴露了，那我自然應該立刻讓自己站于有利之處，然后主動發動攻擊，謀取更大的利益。”

　　“呵呵……”賀云豐也不計較，他似乎是站累了，拍了拍胸口，便徐徐走到了書桌后坐了下來，“丫頭，人人都以為，我賀云豐這一生，最大的成就便是鶴騰，可于我自己而言，我最驕傲的事情共有兩件，一是娶了我的妻子，第二，便是玉雕大師的身份。”

　　“鶴騰，是成就之后的擴張，妻子，是縈繞在身邊的溫馨，而玉雕，則是靜謐中的滿足。成就之后的擴張可以沒有，但是溫馨和滿足，這兩種感受，卻是如何都放不下的。”賀云豐微微一笑，“我的確是在找能夠完美修復古董的人，之前我收集到的證據大多都指向你，說實在的，我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不愿的——因為你太小了，而我不希望我找的人是一個還沒成熟起來，還很浮躁的小孩。”

　　賀云豐的面色很鄭重：“可是我現在，很慶幸這個人是你——毅力、堅韌、聰明、細致……若是要說你有什么缺點的話，那就是不太可愛。”

　　牧月被賀云豐說得一頭霧水，她可不覺得，這人說這么多，目的是在于贊美自個兒：“賀老，如果你能開門見山，我想我們之間的溝通，會容易許多。”

　　“瞧，你就是這么不可愛。”賀云豐低低一笑，看到牧月面色更加冷淡，也不再開玩笑，轉而認真道，“我原本是想找到這個修復能人收為己用，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我想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跟著我學玉雕。”

　　“哈？”會修復古董和這個有關系？牧月的眼神變得有些奇怪起來，“賀老，你不是已經有一位徒兒了嗎？我相信喬亦森無論在智商還是學習能力上，都不會比我差，甚至還會高于我，你……”

　　“誒……那小子的確很聰明，也夠冷靜，我也愿意把玉雕的技巧交給他啊，可是他就跟他母親一樣，他不喜歡玉雕啊。”賀云豐揉了揉眉心，很是郁悶的樣子，“人們都說什么，我自持清高，未找到合適的徒弟，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曾教授玉雕技藝，可是他們哪里知道，不是我藏著掖著，是人家壓根瞧不上我……”

　　……這的確夠無語的。牧月微微沉凝，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喬亦森是跟著您學？”

　　“學的是經商之道、賭石之道罷了。”可是就偏生不學習他的玉雕之道。賀云豐沉默了半晌，才從這無語的情緒中掙脫出來，目光灼灼看向牧月，“我相信，在我的教導下，你以后一定會成為一名遠遠超過我的玉雕大師，怎么樣？你是否愿意認我這個師傅？”

　　賀云豐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找不到玉雕得嫡傳弟子將會是他一生的遺憾，哪里想到他在如暮之年，上天卻突然掉下來一個這么好的禮物，眼前這個少女不僅腦子夠用，手指也纖細修長，是玉雕的好手，加上她會修復……以后的玉雕，必定是完美無缺的。

　　說實在的，賀云豐這個條件對于牧月來說，真的很有吸引力，有了賀云豐當靠山，她的路會輕松許多，‘玩石’也能發展更快。但是……她的修復能力太奇幻了，若是宣揚出去……恐怕得不償失。

　　她今天就算認賀云豐這個師傅，以后賀云豐宣揚出去，她打死不承認就夠了，外界再如何猜測，得不到力證，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權衡了好半晌，牧月才緩緩抬頭，看向賀云豐：“對不起賀老。我不能答應你。”看到賀云豐的目光豁然黯淡，牧月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外公，心底一抽，微微移開了臉。

　　“罷了，不愿就不愿吧，反正我這老頭子早就做好了沒人繼承衣缽的打算。”賀云豐雖然滿臉遺憾，但是還是接受了現實，“剛才看你這丫頭的反應，我就知道你不愿意將你這本領宣傳出去，你放心，你既然不愿，我也不會告訴他人，這事兒，就當做我和你的秘密吧。后續的合作，我會讓專人和你談，你也放心好了。”

　　一邊兒說著，賀云豐擺了擺手：“哎，這事兒也不能強求，丫頭，你走吧。人這一生，也許就是要帶著遺憾走，才能顯現自己的圓滿吧。”

　　牧月心頭一顫，低下了頭：“賀老……你一定會找到你心目中的人選。我……也許并不是最適合你的。”

　　“哪有這么好找？都找了一輩子了，才找到這么一個。”賀云豐嘆道，“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想要完成一件完美的內雕作品，可是修復技術有限，修補痕跡做不到完美無缺，這作品，怎么都有瑕疵。如今我老了，拿雕刻刀已不能平穩，自己雕刻的夢想早就破滅了，于是只有寄托在徒弟身上，可這徒弟……在哪里喲……”

　　瞧著牧月低頭低得更厲害了，賀云豐的聲音更凄苦了：“可憐我這糟老頭子，辛苦一輩子，連個小小的愿望都實現不了……我不就是想要一個徒兒而已嘛……怎么這么難喲……哎喲喂……”

　　“……”原本牧月還有些傷感不忍的，可聽到賀云豐后邊兒的話，終于忍不住抬起頭來，翻了一個白眼，“賀老，你的演技太浮夸了，能不能真實點兒？”

　　戲碼被揭穿，賀云豐不好意思的干咳了兩聲，一時不知道怎么接話。

　　而牧月，卻再次開口了：“賀老，不知道你喜不喜歡輕易改變主意的徒弟？”

　　賀云豐眼睛一瞪，有些不可置信，裝弱勢不過是他瞧見牧月動容臨時想出來的餿主意，根本沒期望能真正派上用場，可是沒想到——她真的上鉤了？

　　不會吧？牧月這丫頭，可不像是這么容易上鉤的人呀？

　　卻害怕這徒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賴賬，趕緊點頭：“誒誒誒，喜歡喜歡！自然是喜歡的！你可答應了做我徒兒了，可不能反悔了！”

　　“……賀老，我希望你能教授我許多知識，除了關于‘怎么裝可愛’。”

　　“你這丫頭，竟然調侃起我來了？怎么還叫賀老？”

　　“哦……師傅。”

　　“誒……”賀云豐心情大好，從位置上起身，“走吧，我有必要向他們介紹一下我真正的嫡傳弟子。哦對了，徒兒啊，你是怎么突然改變主意的？”

　　“突然想起了一個人……還有就是，有賀老當師傅有什么不好的？有后臺，有原石，有飯吃，絕對不會餓死。”

　　“你這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