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玉梁這個攔路虎被幾個人合力解決之后，又一大難題如同滾木礌石一般忽然就擺在了他們面前。

　　2003年下半年，也不知道哪位領導喝醉了酒，腦袋一拍，為了提高A市大學與國際接軌的程度，想出了個怪招。

　　CET6，全稱大學生反恐精英6級考試，不，其實是外語水平考試。在A市大學的相關規定中就加了一條，為進一步提升大學生的學習質量，2005年底之前，他們這屆大學生必須要拿到6級證書才能畢業。

　　葉筱花倒是完全不用擔心，她大二伊始便考過了四六級，現在正在全力備戰六級刷分。且處于十拿九穩的狀態。王大海出神地看著手機里日漸臨近的考試日期，心里這時也是打起了鼓。

　　普通考試畢竟更容易操作，然而選拔性考試，王大海心里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雖說校園中此時槍手高手如云，可倘若被抓必定魚死網破。CET4他依靠自己的功底一遍即過，然而一年半載過去，對于CET6他卻犯起了難。畢竟曾經四級輕松通過的以此經驗再戰六級大多只有40多分。（06年以前CET是百分制）

　　這種選拔性考試比起一般的考試來說要難得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監控，各種老師輪流監考，想上個廁所都難，更別說有所作為了。

　　湯老師也因為這件事不止一次的找過他，詢問其中緣由，但更多的是一種責備。大二過去快一半了，而王大海的成績卻比大一的時候掉下一大截。他擅長的英語此時也越來越吃力。

　　但有句話說得好，愚公移山的時候，像智叟一樣的人多了去了，那愚公要聽你的，他就不是愚公。王大海也是如此，這幾天成績放榜之時，眾人皆議論紛紛。有人說王大海之前是取了旁門左道，有人說他得罪了什么樣的老師，當代大學生大都有一種奇怪的習性，容易用耳朵去了解某人，反倒真正深入思考的很少。大抵不需要動腦這一行為使自己十分舒適是他們一類普通大學生的駁詰。

　　國慶之后，A市也逐漸的由秋入冬，街上的行人裹緊了大衣，玩耍的小孩也日漸稀少，多半是因為他們小學的期中考也到了罷。古剎廟前，兩棵楓樹已然金黃滿枝頭。金秋十月，一個旅游旺季，每天寺里寺外，手里揣著相機的旅客絡繹不絕。

　　王大海坐在公園外的長椅上，他此時并不想回學校躺尸，現在當務之急是接下來的路如何走下去，A市大學即使在全國也還算排的上號的，然而自己的一些險象環生的技術，在其中似乎已成了強弩之末。手里的手機也許久未有人聯系，杜曉明和何偉最近又在沒日沒夜的打游戲。

　　羽毛球場此時因為秋季陣風來勢迅猛，已經關閉了許久。湯老師語重心長的話，此時仍然縈繞在王大海的腦海中?！澳阍趺此弥模氵@個年齡階段你睡得著覺？我們當年上大學不是這樣的誒......”然而三人明顯能感覺到，湯老師整個人自從上次巨變之后變得有些滄桑。

　　前些日子老師大批下臺也引起了上頭的注意，但也只嚴肅處理了牛玉梁，其他參與老師也只是象征性的記了小過，然而仍然有一部分人疲于處理此事。所以王大海所在的班級此時的課程不知不覺進入了有些混亂的狀態，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學習效果。

　　由于韓美琦等人被開除，女生宿舍這幾日也是清凈了許多。葉筱花最近也是心情大好，泡在自習室里一泡便是一整天。剩下的時間，她會選擇回宿舍，沖調一杯速溶咖啡，慢慢品讀著書架上早已落灰的書籍，再與其他班級的閨蜜們聊聊天。沒了那幾個后宮娘娘，她們的朋友圈終于得以重建。

　　記得大二伊始的時候，一個考研英語講師來他們大學的公共禮堂演講過。那時候大概九月出頭，氣溫也還居高不下。學校不大的禮堂中，高朋滿座。那個留著偏頭胡子的年輕老師在講臺上奮力宣傳。老師講的很快，王大海那時候并沒有什么印象，只有一句蔑言深刻地印在了王大海的腦海中：“一切的投機取巧到最后往往是弄巧成拙。”

　　雖然這句話在如今的考試中深以為然，但是如何定義投機取巧卻是個問題，或是把它們定義為訣竅，智取璞玉而不必苦攻他山之石也未必是一種壞事。

　　何偉倒是一點不慌，他總說：“考不過，大不了去扛兩年槍再回來考，那時候退兵役證有了，學校政策也放寬了，多好！大學嘛，最主要的是開心！”他認為學校的優待政策就是為自己準備的，因此有恃無恐。仍然每日與杜曉明開黑。

　　下午，王大海連午覺也沒睡，騎著從2000級學長那里淘來的n手自行車，奔向校外那熱鬧的對街。除了琳瑯滿目的小吃以外，補課機構，輔導機構也是這里最常見的單位，畢竟A市大學的要求比其他大學高出那么一截子，最近來求救的學生也不在少數。

　　由此衍生了槍手這個職業，許多紈绔子弟的救命稻草，花了半個月的生活費，那份不錯的成績單就能到手，他們也就有了畢業的通行證。這些小鎮來的學科大神們，也是借著這個機會賺的盆滿缽豐。

　　而王大海眼下也只想找一個機構試著提升一下自己的英語水平。雖然說總詞匯也就那幾萬詞，但他自己打死也背不完。而王大海自己的才能，在那選拔性考試中又無用武之地，無奈，此時只得破些財了。

　　不知不覺中，一個不起眼的門面，引起了他的注意。門口有一張質量并不太好的紅色廣告牌，曰：四六級輔導，包過。門口的走廊上，還有一大長串的光榮榜。

　　“有這等好事？”王大海卻覺得這個套路與A市各個中學這十幾年來的套路不盡相同。都是包過，最后若是失敗也只是草草退款了事。而那些貼在光榮榜上的名字，也多半是十幾年積攢出來的，平均到每一年頭上也不剩多少。有的甚至直接查無此人。

　　他還是覺得上樓去說不定碰碰運氣。想著，便進了那座長廊?？雌饋頇C構設在二樓，一樓也只是這一排樓房中間的一個樓梯。

　　屋里還算干凈，接待他的是一位四十來歲的女老師，她留著有些令人驚異的短發，消瘦的身材難掩歲月之氣。但是王大海隱隱覺得這個老師有股詭異的咄咄逼人之氣息，畢竟遠遠看去，他還以為這個老師是個男的。

　　“同學你好。我是劉大雁，劉老師。”她有些僵硬地打著招呼，說道，她一身西裝從背光處看來給人一種很壓抑的感覺，“老師好，我來咨詢一下，在四級過線的情況下怎么順利通過CET6.”王大海表情有些復雜。

　　“坐！”老師干脆地將王大海請去了里屋，這里的裝飾倒是還到位，墻上有幾個機構介紹似得東西，還有旁邊的優秀學子留影，然而王大海此時也并無多少心情去看那些東西，他開門見山，“老師，我們學校這幾個月新定了個規矩，順利畢業需要CET6的證書，以至于人心惶惶的，我四級擦線過的，想問老師是否有什么解決之道?！?p>　　“同學英語基礎如何？”那老師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想來了解情況。

　　“A市大學快班，期末的分數是XXX，四級分數是64，六級目前沒過，現在大二，有些犯愁?！蓖醮蠛Ｃ碱^緊鎖，緩緩說道。不知學校這領導腦門子一拍又能想出什么奇招來。

　　“哦?！蹦抢蠋煷藭r有些失望地看著王大海，“那是有點麻煩，可以告訴我平時考試是如何備考的嗎？”

　　王大海此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提升實力，為何需要了解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突然，“現在有相當一部分大學生，平日里并不熱衷學習，倒是在考試里使一些旁門左道耍小聰明，自然在這種嚴格的考試上會吃力！”那老師頭也不回地看著墻壁說道，語氣中帶著滿滿的輕蔑味道。

　　“喲，還沒看出來老師您的責任感還挺強！”王大海則冷笑一聲道，“您可別忘了，我來這個機構的目的，是什么。那尊屹立在南海鵬城市中心的拓荒牛上也寫的清清楚楚，黑貓白貓，抓住老鼠，便是好貓。我的目的便是通過六級考試，其余的內容，麻煩老師將短期無法起效的責任感放在一邊，莫要將本著一腔虛心求學熱血的學生澆個透心涼！”

　　“同學，你這個想法有問題??！”劉大雁則又一次伸長了脖頸，湊過來直盯著王大?？?，看的他渾身不自在。“我們機構沒有捷徑，就是激發你的潛能。六級詞匯量總共也就七八千詞，對于記性好的學生而言不在話下?！?p>　　見得眼前這個人似乎不著調，王大海遂打算起身，“老師，我目前大概有這個詞匯量的一半左右，但是，我要是有那個詞匯量，我為啥還要來這呢？”

　　“慢！”劉大雁老師又一次神經過敏般地反映過來，“一半的詞匯量，我不懂一點，便是那數次英語考試，你是如何取得那么高的分數的？如果真的同我想的那樣一樣的話，我曾經告訴過類似的學生，如果沒有這份心，可以不用學了，回家養豬也行?！彼D了頓，又想到一點，又忙回頭說道，“我說話直，請不要見怪?！?p>　　王大海被眼前這個上躥下跳的老師氣得發笑，“我如何能不見怪？我來這里是問我現在的情況有沒有解決方案，或是一些點對點的輔導，結果你這位劉老師，在這里說了一抽屜的小病不用治大病回家等死的話，我要是有你所言那樣的知識儲備能力，我還來找你干什么？別忘了你這是在一個輔導機構，這里不是中學英語老師辦公室！我虛心來求教，你卻想了一堆諷刺的話，真不知道你這樣的教育機構是怎么開下去的！”說罷，他直起身子，向著門外走去。

　　“對，這個機構就是我主持運營的，我也是這兒的授課老師?！眲⒋笱闼坪跻不鹆耍孟駴]遇到過直接把自己頂撞的底朝天的學生，“你要是不喜歡，請另謀高就，到時候沒達標回家種地，可別怪我！”

　　“建議你去宛平南路六百號檢查一下！”王大海則是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走去，他的忍耐已經接近極限。

　　王大海從那扇玻璃門中出來之時，已經下午四點了，天邊此時已經翻出了一抹紅色，映在這學校旁的街道上，有些溫馨，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窒息。一旁賣豆腐腦的小車，此時正等待著放學的人群，那一大鍋豆腐腦正散發著熱氣，與一股奇特的豆腐花香味。王大海將車向旁邊停下，上前買了一碗。

　　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王大海有些失神地撒了點糖，便開吃了，那略微泛著琥珀色的豆腐腦，仿佛一劑強心針，直接定的他回過神來，眼看著街上有些稀少的行人，他不由得覺得心中發悶，大學這一年半來，他還從來沒有如此的感覺。當初在酒吧協助警方，身陷虎口之時也沒有這樣的無力感。

　　而那個劉老師，似乎是一個這個機構的關系戶，不解決問題就罷了，反倒對著學生發泄情緒，簡直不可理喻。

　　他索性不再去想，拿出手機，不出所料，現在杜曉明應該是玩累了游戲，收拾東西去圖書館找葉筱花了，他看這倆人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聯系他了。

　　“也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又何必....”還未等他嘆息完，忽地，路的那頭有個人影把他釘住了。

　　枯黃的落葉此時正覆蓋在路的兩旁，而缺少了幾分詩意。王大海也并非金剛羅漢，看著杜曉明與葉筱花撒了一年多的狗糧，有時王大海自己也會抱有幾分幻想。但轉瞬間潛意識里會忽然蹦出一句“安敢亂我道心”，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

　　而他認識這個姑娘，至少是見過。以前上課路過應化專業的班級時，總能看到這個姑娘，她每次都坐在第一排，而且每天的打扮一模一樣。此時她的那件米色大衣在這微風之下顯得有些單薄，但這并不妨礙凸顯自己的身材與風度。臉上遠遠看去只有淡妝，即便如此，她還是有著一副精致的臉蛋。頭發有些亂，但沒有燙染過，還是那熟悉的兩邊劉海，后面用鯊魚夾夾好?？吹竭@里，王大海在心中暗自確認了，八成就是她。

　　他并不知道自己何時開始會如此仔細地觀察著一個人，連他的自行車快倒在路邊了他都不自知。

　　當他悻悻地扶起那個倒下的自行車時，那個女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出乎意料地是，她朝王大海笑了笑。

　　.

　　半晌，在校門口的一家菜館子里。

　　“阿海，你是不是單身久了，有點出幻覺了？”杜曉明聳了聳肩，笑了笑，一邊用手飛也似地盛了一碗湯，慢慢地品嘗起來。“冬天快到了，這也是人之常情，再者說了，阿海條件也不差?！比~筱花卻饒有興致的分析起來，畢竟枯燥的學習生活過久了，除了看書，感情分析也是一項選修的技能。

　　王大海平日里還很開朗，然而秋冬季節一旦來臨，很少有人能夠保持那份開朗的勁頭。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飯菜，心里卻對剛才街道上的偶遇耿耿于懷。

　　“誒，阿海，剛剛聽你這么一描述，不會是住在我旁邊寢室的，應化一班的班長吧！”葉筱花忽然想到了什么，而與王大海描述所吻合的那位姑娘，同葉筱花交情也不錯。“是啊，平時吧，見到別的女生，我也只是想著助我修行不可亂我道心，然而今天。”王大海卻顯得有些懊惱，在自己簡單而快樂的精神世界中，忽然跑進了一個姑娘，雖然感覺總是酸酸甜甜的，但總歸是感覺。

　　“道心破碎啊，阿海哥?！倍艜悦饕灿芍缘貫樾值苷业叫膬x的姑娘而高興。

　　“你得主動出擊啊，大海！”葉筱花則一反常態地拍了拍王大海的肩膀，以純正地播音腔說道，“記住，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