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白衣卿相39
幼帝的話突然不敢繼續。
容瑾卿冷冷抬眸,眼底不曾遮掩的暴戾陰翳肆虐翻涌。
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這位皇叔露出如此明顯的情緒。
嗜血般的暴虐翻涌,卻又夾雜著無從宣泄的茫然無措。
這幾日他都借口留在皇宮輔導他政事,日漸沉悶壓抑的氣息,眉眼凝結著散不開的陰鷙,還有一直不散的酒氣。
默默放下手中的奏折,幼帝召開親近的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兩句,然后小心翼翼倒了一杯茶推過去:
“皇叔,您進去里面歇一歇吧,剩下的問題我請丞相哥哥來幫忙。”
慵懶靠在椅子上的攝政王殿下瞇了瞇眼,微冷的眼尾漠然,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抖動的茶水:
“他如今嬌妻在懷,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請得動。”
晦澀的話音揉碎在唇瓣間,態度愈發陰翳,幼帝畏懼而恭敬地彎腰。
高挑頎長的身影站起身時晃了一下,溫吞地進了內殿。
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壓散開了些,幼帝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商晚趕進宮的時候,房間里的酒氣已經被吹散得差不多了。
幼帝百無聊賴地坐在龍椅上晃著腳丫子,瞥見一抹雪白纖細身影,眼睛一亮。
眸子快速瞥了一眼毫無動靜的內殿,幼帝跳下龍椅,迎上去的時候刻意放大了音量:
“丞相哥哥,你來啦!”
細碎珠玉流蘇下,疏懶的攝政王溫吞地顫了顫眼睫。
“參見陛下。”
“丞相哥哥,”
淺淺扶住過來的幼帝,清冷矜貴的丞相彎了彎眸子,態度疏離溫和:
“陛下著急召臣進宮,是被什么事難住了?”
珠簾之后一道灼熱的目光難以忽視,商晚只當不知道,耐心地替幼帝解答完。
“丞相哥哥,”
奏折合上,幼帝頗為乖巧地湊近,沒有半分惡意的眸子一眼就能看清情緒:
“你先前不是說不會喜歡青玄公主,也不會和她成親嗎?為什么現在同意了?不喜歡的人為什么要成親?”
矜貴溫雅的丞相似乎怔了一下,低軟的聲線清風般平穩安靜:
“臣下年紀已經不小了,是時候該安定下來了。”
長睫輕顫,風光霽月的丞相蹲下身子,和幼帝保持平視:
“陛下,等你再大些就會知道,喜歡和合適并不相通,人的身上一旦背負得東西過多,就無法隨心所欲了。”
同一時間,珠簾之后的尊貴攝政王攥緊了手中的玉扳指,晦澀的眼底溢出來復雜。
哪怕隔著障礙物,小丞相語氣里難掩的壓抑還是闖入耳膜。
纖細單薄的身影若隱若現,不過才隔了幾日,小丞相似乎變得沉悶了不少。
驀地捏緊手中溫熱的玉佩,容瑾卿唇瓣緊抿。
珠簾之外,幼帝不解地扯了扯丞相平整的寬大袖口,歪頭詢問:
“為何不能隨心所欲?人活著若是不能從心做事,那不是太累了嗎?”
幼帝心思通透,商晚也不意外。
余光瞥見珠簾后一抹玄色衣角,小丞相淡然垂眸,微蹙的眉眼似乎容納了數不清的愁緒:
“可人只要活著,就是受累的。”
醉意籠罩,眼前多了幾分朦朧。
驕矜慵懶的攝政王站在珠簾前,猩紅的目光貪婪地盯著不遠處的雪白身影,眸色微暗。
“丞相哥哥,那我換個問題,”
晃了晃丞相的衣角,幼帝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珠簾后面:
“你是不是和皇叔鬧矛盾了?”
小丞相白皙的側顏緊繃,淡淡垂眸,低啞的聲音似乎無波無瀾:
“陛下是不是忘記了,臣與攝政王,素來都是不對付的。”
呼吸亂了幾分,容瑾卿恨不得沖出去敲開小丞相的腦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什么。
明明前腳對他還是仰慕,后腳就要冠冕堂皇娶其他女人,甚至毫不留情劃清界限!
殘留的理智壓下沖動,隱忍的眸子冰冷翻涌。
“可是不一樣啊,”
幼帝有些著急:
“從前是這樣,可是現在不是了,丞相哥哥讓我多聽皇叔的話,還有……”
“陛下,”
小丞相聲音多了幾分凌亂顫抖,溫雅的外表出現裂痕。
似乎是察覺到態度強硬過頭,小丞相抿唇,垂眸壓下眼底流竄的情緒,低聲開口:
“從前是臣目光短淺,誤將王爺當成惡人,他少年揚名,功名顯著,戰功赫赫,是為一方的守護神。
王爺如今把持朝政,是因為陛下年幼,無論外人如何猜測,陛下都應切記,不可與王爺離心。”
低軟的聲音徐徐流出,一字一句浸了溫軟:
“從前臣一葉障目,無知魯莽,不知天高地厚和王爺作對,致使兩人一直處于敵對,太傅離世,臣幡然醒悟,明白從前的過錯。”
纖細白皙的指節微蜷,小丞相清冷似雪的嗓音慢慢響起:
“前朝有王爺穩定朝政,陛下也在成長,臣自知從前過錯有多愚蠢,故而成親之后,臣會向陛下請辭。”
“吧嗒!”
珠玉散落了一地,丞相詫異地抬頭尋著聲源看去。
幼帝立刻擋住丞相的視線,著急解釋:
“是朕偷偷養了一只小寵物,丞相哥哥不要聲張。”
溫雅的丞相收回目光,點頭應了一聲。
幼帝看著站起身的丞相,語氣染上著急:
“丞相哥哥,誰還沒有犯錯的時候?從前的事既然都已經過去了,為什么還要揪著不放?
皇叔這幾日都在教導朕如何處理政事,如何做一個好皇帝,可朕已經習慣了有丞相哥哥在身邊,你走了,誰來輔佐朕?”
小丞相眼尾似乎浸出一抹紅,泛白的指節微蜷,筆直的身形難掩單薄:
“陛下不懂,臣這次犯的錯,不小。”
雪白的衣角徹底消失在門口,玄色身影慢騰騰地從珠簾后出來。
指尖染了捏碎珠玉的粉塵,幼帝壓低頭不敢去看容瑾卿的表情。
小丞相熟悉的溫香似乎還殘留著幾分,遲鈍的神經慢騰騰地低頭,小心翼翼地摩挲著手心中刻字的玉佩。
被醉意麻痹的眼神逐漸冰冷,容瑾卿冷冷抬眸,沙啞的聲線深沉如寒潭:
“辭官?”
眼尾輕挑,壓抑不住的暴戾肆虐:
“癡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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