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招待她這個“不速之客”,高逸特地換了衣服,讓楊文妮有被重視的感覺,這也是高家人的涵養。
高逸見桌上的茶碗沒動,上來就要去泡茶。
“不用了,我不渴。”楊文妮把自己帶來的東西擺在桌子上,開門見山地道,“這些是我搜集的抽紗繡的花樣子,還有一些繡好的樣品。是要拿給客戶看的,但太不正式了。
我想請你幫個忙,能不能整理成一本相對實用的畫冊,就比如,這個是窗簾,這個是臺布,這個是沙發靠墊……都以實物的形式畫出來……”
“你怎么知道我會畫畫?”高逸站在桌旁平靜地問。
沒有質問的意思,楊文妮卻一下噎住了。
她怎么忘了,高逸現在還不是畫家,村里沒有人知道他會畫畫。
書里對他介紹的不多,只提到將來他把奶奶接到城里后再沒回來過。
村里沒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一些有關他們兄弟的傳說。
高致本就是天之驕子,毫無疑問會成為國家棟梁;但高逸一個默默無聞的美術廠工人,突然就變成了受人尊重的大畫家,簡直跟鯉魚躍龍門一樣勵志。
不過,那差不多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高逸和楊文超乍看性格有點像,都不怎么愛說話,外表清冷。
但楊文超的清冷,帶著年輕人的囂張和陽光,像個仗著年輕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刺頭,只要把他的刺捋順了他就會和人親近,而且是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惜的那種。
而高逸是那種斯文的冷峻,看似氣質柔和,言語溫潤,好像很容易接近,實則眼底深處的陰郁,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有著與生俱來的距離感。
“你……不是在美術廠上班嗎?”楊文妮掩飾著內心被識破的心虛。
其實高逸具體在美術廠做什么工作,她真不知道,她只知道美術廠的車間有畫畫的工人,畫的都是工藝品,成批的畫,是畫匠不是畫家,但起碼的繪畫基礎是有的。
“在美術廠上班就一定會畫畫嗎?”高逸反問,他居高臨下看著楊文妮在掩飾極不自然的表情,居然在心里惡趣味的感覺為剛才楊文妮對他肆無忌憚的直視,扳回一局。
“不是嗎?”楊文妮尷尬地笑笑,干脆裝傻充愣,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臉的疑惑。
“我在裝裱車間,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漿糊,給裝裱師傅用的漿糊。”高逸坦然地道。
他的意思是,他連裝裱的工作都做不了,只是個打漿糊的臨時工。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會畫畫?
就算他十年以后才能成為畫家,難道畫家是他一時興起就能當的?
要知道所有的藝術家,想出名只靠天賦是不行的,沒有后天的堅持與努力,再好的天賦也會被平庸埋沒。
盡管楊文妮不相信高逸不會畫畫,但人家已經這樣說了,她還能死皮賴臉的強求不成。
“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楊文妮難掩失望的神色,收起桌上的東西抱在胸前,又換上平和的笑容,“沒關系,打擾了,我先走了!”
高逸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淡笑,仿佛在說,到底是個不禁逗的姑娘,再怎么裝作若無其事,臉上六神無主的表情還是出賣了她。
“我沒說我不會。”高逸見楊文妮要走,急忙道,“看的多了也能學到一些,如果你要求不高的話,我想我可以試試。”
楊文妮停住腳步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早說嗎,害她以為被拒絕了,正琢磨著還可以找誰幫忙呢。
“我沒什么要求,就是不要像現在這樣零散,整理的看起來像樣點就可以了。”楊文妮轉身把手里的東西遞了過去,她的臉上因為表情豐富多了幾分俏皮的生動。
高逸接過東西點點頭,說:“跟我來。”
踏入高逸的房間,猶如進入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如果不是角落里有張床,楊文妮聞著滿室的墨香濃郁,還以為進了哪家大少爺的書房呢。
不大的房間整潔精致,靠窗的位置是一張書桌,上面放了筆墨紙硯。
桌面上是一副畫到一半的竹子,墨香味是出自這里。
書桌一角的畫筒里有幾幅卷起來的畫作,應該是完稿的。
旁邊靠墻的是一個書柜,不但擺了一些書籍,還擺了一盆蘭花。被這盆蘭花這么一妝點,整個房間便雅致起來。
另一面墻上掛了兩幅看起來年代久遠的字畫,楊文妮心道,那肯定是古董。
怪到村里都傳他們家是地主出身,一般的貧苦人家哪里有興致弄這些。
別看楊建平是木匠,楊文妮和弟弟連個書柜都沒有。
楊文妮覺得高奶奶可不像地主,應該是出身書香門第,也不知道是怎么流落到這么偏遠的農村的。
楊文妮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副畫,高逸當即把畫收了起來:“見笑了,隨手畫的。”
宣紙下面的氈布用的時間不短了,原本雪白的羊毛氈上全是星星點點的墨跡。
他應該從小就會畫畫。
至于他為什么在美術廠里不是畫畫,而是打漿糊,楊文妮就猜不到其中緣由了。
但她眼中不禁流露出的驚喜,高逸早已盡收眼底。
“我也不懂,只覺得挺好看的。”楊文妮第一次來異性的房間,難免有些拘謹,眼睛只盯著書桌,不敢到處亂看。
高逸順手拿出紙和筆,鄭重地說道:“你詳細說一下你的要求,我記一下。”
誰承想,楊文妮一開口便竹筒倒豆子一樣,根本停不下來。
她那些新奇想法和不凡的見識,讓高逸對她更加刮目相看。
比如她知道現在國外用的是全自動洗衣機,而國內的老式洗衣機還沒有走進農村,她甚至知道國外的富人喜歡給各種各樣先進的家用電器蒙上一塊漂亮的桌布,那樣顯得高雅。
當然,高逸不會多想,因為他知道楊文妮前段時間一直在星海市,便以為她的想法都是從星海市學來的。
同樣的,高逸帶給楊文妮的驚喜只多不少,她只是簡單的形容一下,高逸便能幾筆勾勒個草圖出來,可見功底了得,不愧是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