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是刑司衙門的人,中年婦人沒好氣的說道:“人都判了死刑,你們又來干什么?”
胡德海也不惱怒,看著小姑娘笑道:“冰兒,你也在這里???”
“海叔回不來,我到這里安慰一下奶奶和嬸子?!北鶅罕г沟目粗潞#骸澳銈冃趟狙瞄T的人心都黑了,也不給我們主持公道!”
胡德海干笑著:“我們這不是又來了嘛?!?p> “現(xiàn)在來有什么用?”羅海的老婆搶白道:“案子都發(fā)到京城去了,難道還能跑到京城把案子追回來?!?p> “那也說不準(zhǔn)?!焙潞?粗鴰讉€婦人:“就讓我們在院門口站著?這也有違待客之道啊?!?p> “請進(jìn)來吧?!崩蠇D人止住兒媳的話頭,向屋里指了指:“只是家里太憋屈,你們不要嫌過于簡陋就好了。”
“不會不會。”胡德海打著哈哈,幾人將馬系在門口的一棵樹上,穿過院子來到屋里。
冰兒乖巧的搬過幾個凳子,讓方見等人坐下,然后張羅著燒水。
“胡大人。”待眾人坐下,老婦人也靠著炕沿坐下,口中說道:“不知你這次來,是何緣故?”
“哦。”胡德海站起身來,向她介紹道:“這是我們新任的慶州刑司理刑大人。聽到你們家的案子后頗為關(guān)注,便帶我們過來看看。”
“慶州理刑換人了?”婆媳二人對看一眼,臉上露出疑惑的神色:“這倒是沒有聽說。難道是……”
方見微笑站起身來,上前施禮:“我就是慶州新任理刑,特來拜見老夫人和老嫂子?!?p> “這可不敢當(dāng)?!崩蠇D人急忙站起身來,朝著方見定睛觀瞧,臉上突然露出驚詫之色。
“怎么?”方見和胡、馬等人對望一眼,不明就里。
“不知大人貴姓?”老婦人收住心神,向方見問道。
“啊,在下姓方,名叫方見?!?p> “哦……”老婦人神情恢復(fù)平靜,不好意思的說道:“因為大人長得頗像老身之前的一個故人,所以失態(tài)了。請大人勿怪?!?p> “無妨?!狈揭姺鲋蠇D人在炕邊坐下,指指馬、孟二人:“這是我刑司新到的同僚,馬梅、孟英。胡老你們都認(rèn)識,我就不介紹了?!?p> 幾人又客套一番,這才各自歸位。
“方大人此來,莫非我兒的案子又有什么變故?”老婦人也不矯情,直接問道。
“正是。”胡德??纯捶揭姡缓蠼忉尩溃骸按耸庐?dāng)前尚屬機(jī)密。不過你們都是當(dāng)事人家屬,我就不隱瞞了。羅海、石群所涉糧案,刑部回文要發(fā)回重審了?!?p> “??!”正在斟水的冰兒一時失神,水倒在了手上,不由驚叫一聲。
“老天有眼!”羅海老婆眼圈發(fā)紅,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皇圣明!”老婦人口中念著,心情激動難以自己。
“是不是海叔可以無罪釋放了?”冰兒跑過來,眼巴巴的盯著方見問道。
“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狈揭娢⑿χ戳吮鶅阂谎郏骸鞍讣貙彛匦率占C據(jù),依律而判。所以一切都還是未知數(shù)。”
“怎么說又有個盼頭了。”老婦人擦擦眼角,含淚說道。
“此案方大人怎么看?”羅海媳婦看著方見,詢問他的態(tài)度。
“就目前掌握的證據(jù),石群的罪名過重,肯定是要翻過來的?!狈揭娍紤]這措辭:“誅除惡人,刑律中本就有從輕論罪一條。如果龐四的惡行已經(jīng)達(dá)到死罪的程度,那石群最終可能無罪開釋。”
“羅海的罪行,就稍微難辦一些。畢竟那霍挺只是個莊子的管家,在沖突中被羅海殺死。不管怎么講,羅海都要擔(dān)個濫施武力的罪名。”
“唉?!逼畔倍顺聊徽Z,知道方見說的都在理上。
“不管怎么講,石群這孩子是真的冤枉。”老婦人嘆道:“平時最老實巴交的一個人,三巴掌打不出一個屁。老婆讓龐四那畜生糟蹋了,到現(xiàn)在精神都不太正常??蓱z家里還有老娘和三歲的孩子,要是他出了事,這一家子就算是毀了。”
“方大人,海叔真的無法脫罪嗎?”冰兒還不死心,朝著方見問道。
“也不能說全無希望?!狈揭娮屑?xì)想了想:“除非……”
“除非什么?”幾人精神一振,看向方見。
“除非找到足夠的霍家罪證。如果霍家的首腦都有取死之道,那羅海的犯罪性質(zhì)就跟石群相當(dāng)了。只是搜集霍家的罪證,困難大了一些?!?p> 他看著羅海家人,安慰道:“不過你們也不要著急,本官自然會盡力為羅海脫罪的。羅海必然不會判死罪,這一點你們可以放心?!?p> 冰兒站在那里暗地思忖,眼睛閃爍著仿佛在打著什么主意。
“那我們能幫大人做些什么?”羅海媳婦望著方見,眼中的敵意已經(jīng)消失殆盡。
“這就是我今天來的目的?!狈揭姸似鹚牒瓤谒疂櫇櫳ぷ樱骸澳驱嬎脑诰蘼乖鱿略S多惡事,但是我看先前的調(diào)查語焉不詳,無法形成有力的證據(jù)。我想把鄉(xiāng)親們發(fā)動起來,把這些年龐四的罪證全部搜集匯總,作為指證龐四的證據(jù)。同時治霍府一個縱容惡奴行兇的罪過?!?p> 老婦人略一思索,對冰兒說道:“你去把你哥哥叫來,我有事讓他做。”
冰兒答應(yīng)一聲,飛跑出去了。
“再有就是霍家這些年在巨鹿原強買強賣、濫收租金、魚肉鄉(xiāng)里的罪證,你們也要幫忙盡量收集起來?!狈揭娬Z重心長的說道:“若要人救,必先自救。鄉(xiāng)親們一起發(fā)力,霍家這樣的劣紳日子就會過得沒那么痛快了?!?p> “糧案發(fā)回重審的消息,估計也藏不了多久?!焙潞T谂赃呇a充道:“到時候,霍家可能會有反制措施。所以我們趁著這個時間差,要最快的把事情都砸實了。等霍家反應(yīng)過來,我們已經(jīng)奠定勝局?!?p> “方大人放心?!崩蠇D人臉上閃過一絲堅定:“只要大人能為鄉(xiāng)親們做主,我們就敢鬧他個天翻地覆。這兩件事的居中聯(lián)絡(luò)、發(fā)動鄉(xiāng)親的事,就交給我羅家村來辦。其實這巨鹿原上有的是血性漢子,只不過被原先的狗官傷透了心,所以都沉默不言了?,F(xiàn)在這巨鹿原就像一個柴火堆,只要有一點火星子,就能燃起漫天大火?!?p> “你們只管把證據(jù)收集起來,相應(yīng)的人證都要保護(hù)好。如果需要,我可以派人過來幫忙?!狈揭娬f道:“我會加強對霍家其他犯罪證據(jù)的偵查。只要查到他們有什么違法之事,我必定會給他們一個好看。”
不一會兒,羅能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闖了進(jìn)來。見了方見等人,急忙上前施禮。聽說要大家搜集龐四和霍家的犯罪證據(jù),激動的拍著胸脯保證,一定會動員四鄰八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把事情辦好。
“此事一定要秘密進(jìn)行,能瞞多久就瞞多久?!狈揭娍粗_能:“主要是怕引起霍家的警覺狗急跳墻,再給鄉(xiāng)親們造成不必要的傷害。當(dāng)然,即使暴露了也不打緊,敢做就要敢當(dāng)嘛。要是有人拿此說事,就說是我方見讓大家做的。我看霍家能把我的卵子咬下去。”
“你可真粗俗!”馬梅、孟英和趕過來的冰兒都羞紅了臉,反倒是羅海母親和媳婦與幾個男人哈哈大笑起來,頗覺對味。
“那你們就組織一下吧?!狈揭娖鹕碚f道:“每隔一天,我會派人到羅家村來。見了我的印信,你們就讓來人把相關(guān)的證據(jù)拿回去。有什么情況或者困難,也可以跟來人講明。我會隨時給予你們必要的支援?!?p> “大人放心!”羅能抱拳施禮:“為了族長和石群,我們就是豁上性命,也要把這件事辦成。”
“豁上性命可不行?!狈揭娦πΓ骸拔覀儜吞帎喝?,不就是想讓自己過上好日子嗎?要是性命沒有了,我們不是比壞人的下場還要凄慘嗎?”
羅海母親笑著點頭:“這話在理。方大人放心吧,我們會小心謹(jǐn)慎的?!?p> 方見看向冰兒:“冰兒,你帶我們?nèi)ナ杭胰タ纯?,慰問一下他的家人,也好讓家里人安心?!?p> “好!”冰兒高興的領(lǐng)著眾人出去了。
返回屋內(nèi),羅海媳婦看見婆婆還在想著什么,不由問道:“娘,你在想什么,表情那么奇怪?!?p> 老婦人緩緩坐到炕沿上,口中說道:“這個方大人,太像我認(rèn)識的一個故人了。不光模樣,連神態(tài)、說話都那么神似。只是如果跟他有關(guān)系的話,不應(yīng)該在這里呀。而且,他姓方……”
“那位故人是誰呀?”媳婦好奇的問道。
“他呀,可是個大人物?!崩蠇D人神秘一笑,囑咐道:“今天我說的話,你直接忘掉就可以了,以后想都不要想。”
“哦?!毕眿D疑惑的答應(yīng)一聲,隨即就把它丟諸腦后了。
從石群家出來,天色已近黃昏。諸人策馬狂奔,一路馳出巨鹿原,中間沒有一個人說話。很快,慶州府高大的城墻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遠(yuǎn)處的地平線上。
“怎么了?都這樣的情緒?!狈揭姺怕俣?,看看大家說道。
“這世上的惡人,為什么除之不盡?”馬梅咬著嘴唇恨恨說道:“看到石群家的光景,我真是開心不起來。那魏竹亭看上去人五人六的,道貌岸然。要是讓他到石群家看一看,不知道他在判案的時候,心里會不會有一絲顫抖?!?p> “即使他不是有意為之,這次也要參他一本。”孟英附和道:“大人們每天坐在高堂之上,只言片語便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和一個家庭的興敗。要是能多到民間看一看,他們是否會在做決定時稍微慎重一些?”
“還有霍家這樣的毒瘤,真是為害匪淺。”胡德海嘆道:“而且他們往往能量巨大,在官場商場縱橫捭闔,視民眾如螻蟻,任意踐踏。每想到此,總是心中不豫?!?p> “所以,我們?nèi)沃囟肋h(yuǎn)。”方見出奇的沒有插科打諢,而是靜靜的眺望著遠(yuǎn)方:“讓我們拿出十二分的精力和勇氣,讓公平和正義來的更快一些?!?p> 快馬飛奔,留下一地?zé)焿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