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酒館，里面充斥著酸臭的酒味與半腐敗食物的味道。
大廳一端似乎坍塌過，主人卻沒有修補，只是用布簾遮掩起來。甚至店家也是臉如黑炭，脾氣很兇不說，端出來的食物也僅僅只是殘羹剩飯一樣。
“真是棒極了，”公子順諷刺地說道，并把動都沒動的晚餐推開，“賀瑞歌，你不是一向古道熱腸，急于匡扶正義的人士嗎？我提議一下，你若要行俠仗義，就到這個地主家里去表現一下？這樣的主人，不是早就該處刑了嗎？”
“我之前不知道情況有這么糟，”賀瑞歌也十分懊惱，他環目四顧，好像樣樣都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張藏不住情緒的臉上，開始露出惶恐的神色。
林燁心中殺意漸濃，覺得自己有必要出去透透氣，于是便站起來，說道：“我想，我要去外面走一走。”
“別走太遠。”寶姨提醒他。
林燁小心地走到村子的邊緣，謹慎地避開路上最糟糕的泥坑，但是心里還在安慰自己：至少室外的空氣比較新鮮。
“大人，求求您，”一個眼睛大大的小女孩乞求道，“施舍我一塊饅頭吧。”
林燁看著她，伸手到胸口。
那里是一個被施展了乾坤道法的口袋，里面準備了金銀珠寶、制符材料還有一些讓林燁嘴饞的食物。他拿出了一大塊烤好的牛肉，交給小女孩。小女孩哭著接過，雙手捧著：“大人，你真是個好人，我娘這下有救了。”
說著，就往另一個方向跑去。
沒想到半路上幾個乞丐沖了出來，將小女孩撲倒，將牛肉搶走。小女孩直急的‘哇哇’大哭，口里叫著：“我娘生病了，你們給我娘留一塊啊……”但是卻沒有一個乞丐理會她。
林燁搶上前幾步，心里的殺意再也不能抑制。
雙指成劍，只是一揮手，三個搶劫的乞丐太陽穴上都多了一個黑洞，過去幾秒后才有黑血流出。三個乞丐連叫也沒叫一聲，只是震驚的看著彼此，互相指著對方腦袋上的的血洞。紛紛倒下，死不瞑目。
小女孩趕忙撿起牛肉，卻被一只手攔下來。
林燁又拿出一塊比之前更大的牛肉塊，俯身在小女孩耳邊：“和你娘離開這個國家吧。”
說著已經將一小袋碎銀錢塞進小女孩袖管里。
小女孩走了，在林燁噬人的眼神下，其他乞丐再不敢搶劫小女孩。
直到林燁走出村外，乞丐們紛紛上前，將那塊掉在地上的牛肉撿走。
惡臭街道外的田野里，一棵樹樁上，坐著一個衣衫襤褸，大約跟林燁同齡的男孩。
他看著幾條瘦牛在田里干活，一邊吹著木笛。笛聲的旋律，純真得令人心碎。但是蹲踞在斜陽里的草棚陋室，卻對笛音渾然不覺。那男孩子看到林燁，依然笛聲攸然。當他們眼光交會時，心里似乎都有沉重的體會。
林燁只覺得這個男孩和其他西蜀人不一樣。
心里充滿樂觀，洋溢著喜悅。
林燁對著他笑了笑。
田野再過去，接近森林邊緣的地方，突然出現一個身穿黑袍、罩著黑紗斗笠，跨下騎個黑馬的人。他從從樹林里出來，然后就站在那里看著這個村子。
林燁感覺中，那個黑衣人有些令人不安，同時又有點模糊的熟悉感。不知怎的，林燁就是知道自己應該認識那個騎士。不過雖然他心里找到一個名字，但那個名字卻躲著他，怎么也抓不住。這種感覺，令林燁討厭，同時還有一些警覺。
林燁看著站在樹林邊緣的那個人看了很久，也注意到盡管那人站在斜照的夕陽下，身后卻沒有影子。在林燁心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對他大叫，不過在昏沉之間，林燁卻只是一徑看著那個黑衣人。林燁敢肯定，這人是一個巫師，因為在林燁一轉身，便把看見這個黑衣人的事情給忘得精光。只記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寶姨的，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
當光線開始消褪，林燁才回過神來轉身離去，耳邊伴著吹笛男孩那直達天際的傷心旋律走回酒館。
一夜難眠，隔日清晨濕寒且霧氣很濃，天上還飄下毛毛細雨，讓整片樹林濕答答、陰森森的。
眾人早早地離開旅館，不久便走進一處，比之前所見更濃密難行的樹林。
這里樹木參天，而且高大的松樹與松樹之間，羅列著許多伸枝探葉的龐大樟樹。森林的地上，還鋪著一層灰敗的青苔，看來像是生病似地令人厭惡。
這天早上賀瑞歌的話很少，林燁以為他的朋友為了趙良忠而苦惱。
他獨自騎著馬，裹著沉重的灰白裘衣，黑而長的頭發不似之前的飄逸，已經被雨水打濕，顯得無精打采。林燁打馬走到賀瑞歌身旁，兩人靜靜地走了一會。
“你心里在煩什么，賀瑞歌？”林燁不禁問道。
賀瑞歌抬起頭，看了林燁一眼：“我在想，我這輩子真是瞎了眼。”
林燁聳聳肩，沒有開口。
突然賀瑞歌有些激動：“我以前只看到北番人對西蜀人的迫害，卻從沒看到我們自己對自己人的壓迫。”
林燁搖搖頭，嘆口氣：“我第一次遇到你時，就已經和你說了。”
“我們昨晚過夜的那個村子，”賀瑞歌道，他的語氣有些哀慟，“我從沒看過那么窮困不堪的村子，那些人活得好苦，而且一點指望也沒有。他們怎么受得了啊？”
“他們難道有別的選擇嗎？”林燁反問道。
“我父親至少還會照顧底下的人，”賀瑞歌同樣激動的辯護，“至少沒人餓著，住得也還像樣。但是昨晚看到的那些人，待遇甚至比牲畜還差。”賀瑞歌的兩眼噙著淚珠。
賀瑞歌突然覺醒了，林燁卻猶豫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
一方面，他高興賀瑞歌終于看到了這個事實。但是另一方面，林燁頗為擔心，不知道這個事實，會讓賀瑞歌這個沖動的年輕人做出什么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