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即將回到班森太太家時，馬車急停。

　　“怎么了？”霍恩按劍上前詢問。

　　“有人。”

　　調色盤小姐示意前方不對，班森太太家的門大開，昏黃的燈光從客廳照出，流淌在石板道上。

　　三人謹慎地下車潛行，摸到門口附近時才松了口氣。

　　沃爾辛搬來個凳子，正坐在客廳的正中間等候他們回來。

　　霍恩他們這才放開腳步聲，保持武器在手，走進了客廳。

　　“我以為你們會先給我來一槍。”沃爾辛挑了下眉頭。

　　他的語氣很勉強，雖然是調侃，但連多蘿西都能感受到他內心的沉重。

　　霍恩當然也察覺到了。

　　他將劍插回腰間，拉了兩個凳子讓其余人坐下。

　　“怎么了？聽說你去找援兵了，是那邊拒絕了你？”

　　“不是。”沃爾辛搖頭，然后朝霍恩丟了塊東西。

　　那飛行的東西不大但格外沉重，霍恩聽到忽地風聲，條件反射地伸手一接，然后那東西砸到了地上。

　　“嘶，好沉。”

　　他定睛再看發現那是一塊厚實的鐵片，或者說，鐵塊。

　　“這是什么？”

　　“某件板甲的邊角料。”

　　嘶.......開什么玩笑。

　　霍恩不敢置信轉過頭，用手指粗略的比劃了下那鐵塊的厚度，這東西絕對超過一厘米了，什么樣的人能夠披著這種厚度的板甲作戰？

　　除非那人和霍恩、多蘿西一樣能夠使用超凡能力。

　　“你不是說肯特沒有超凡組織的么？”霍恩忍不住問道。

　　“之前沒有，現在有了。”

　　諾克斯牧師沒有欺騙他，甚至于在那批戰斗牧師成型后的第一時間，普羅教會便將這股力量交付給了和自己常年合作的沃爾辛手中。

　　諾克斯是個好牧師，虔誠、純粹、對異端邪惡毫不留情，也是一個好朋友，相信著沃爾辛，但絕對不是一名合格的政治家、陰謀家。圣主會是最早知道“世界擢升”和“預知石板”的情報的，但他們一直不曾向外界公布，如果不是普羅教會把他教堂給端了，在這幾年研究出結果，可能國王們知道這一切的時候都為時晚矣。

　　世界要發生大變了。

　　但沃爾辛卻感到陣陣無力，在一切并未發生前，沒有人比他更懂貴族，那些依附于血脈的迂腐蛀蟲是極其短視的，讓他們趁火搶劫是比誰都厲害，輪到搞建設他們不扯后腿就算好事了。

　　皇室、貴族的力量必然會在教會勢力飛漲下相對變弱，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話，那退出歷史舞臺也是必然的。

　　沃爾辛的雙眼充滿血絲，他瞪著霍恩和多蘿西，這讓這兩人感到渾身不自在。

　　一個悖逆程度前所未有的想法涌出，沃爾辛心一狠。

　　媽的，既然己方勢力注定擺爛，那不如在混亂變化的局勢中狠狠攪上那么幾下，把水徹底攪渾。

　　要大力扶持女巫斗牧師，但肯特貴族還會是牧師的忠實盟友，愿意提供包括但不限于拖后腿、背刺等服務。

　　要讓異端們一直有能力抵抗，牽制住教會勢力的絕大部分精力，起碼場面要三七開，這樣肯特的貴族們就還有存在價值！

　　沃爾辛做好了決定，就從眼前這倆個“異常”開始執行計劃。

　　首先，需要幫他們填補情報劣勢。

　　“我有些事要告訴你們。”

　　見爵士終于張嘴說話，其他人也樂得打破之前奇怪的氛圍，很是配合的圍上前來傾聽。

　　沃爾辛將自己在普羅教會見到的東西說了出來，他的表達對得起貴族家庭自小請來的文法老師，能夠讓聽眾很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他的所見所聞和內心震撼。

　　這份坦誠帶給霍恩的驚嚇甚至超越了他口中提及的“世界擢升”和“預知石板”，讓霍恩有些坐立難安。

　　他們雖說通過一些博弈勉強建立了互信關系，但大多是類似歃血為盟的君子約定，霍恩還沒天真到雙方能迅速生死與共，交付底牌。

　　霍恩沒有告訴沃爾辛自己需要女巫的本意，沃爾辛之前也沒有告訴他去哪里找援兵，大家本來就像是天梯隨緣遇見的默契隊友，各不出聲的做著自己該做的事情。這本來就是霍恩想要的，但如果現在這隊友突然向他掏心窩子交代家底，甚至有了組建家庭的意愿，那就不怪他感到頭皮發麻了。

　　你這搞得我起碼得意思一下，不然顯得我很不地道啊。

　　霍恩牙疼的揪掉兩根頭發，靈機一動想到了之前準備給多蘿西當興趣課的電學實驗。

　　沃爾辛言語中對貴族處境的擔憂是不作偽的，他這邊勉強有一點能夠消解焦慮的。

　　他最近通過白嫖安委會的資源，開始了一些經典電學實驗的還原，其中就有一些聲光效果對得起票價的玩意。

　　霍恩看向多蘿西。

　　“幫我把樓上那個球連瓶子一起拿下來。”

　　“那個裝硫磺的？”

　　“對的。”

　　沃爾辛好奇的抬起頭，他也好奇諾克斯牧師口中的萬變之一能給他帶來什么驚喜。

　　多蘿西沒有讓人等太久，她很快從樓上小心翼翼的捧下一個裝滿硫磺的玻璃容器，里面的硫磺早就被霍恩加熱融化，在容器的約束下冷卻變成了漂亮的硫磺圓球，有一根木棍通過瓶口插在硫磺球中。

　　這奇怪的道具很快吸引了旁邊摸魚的調色盤小姐的注意，她靠上前。

　　“這是什么？”

　　“一個實驗裝置，本來打算用來給多蘿西上課的，現在也不在乎多幾個學生。”霍恩的回答讓調色盤小姐很驚訝。

　　“咦，女巫的知識我們也能學么？而且，霍恩先生你怎么會女巫的知識，我一直以為是多蘿西教你呢。”

　　“為什么你會這么想？”

　　霍恩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這黑發矮子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知識哪有分女巫不女巫的，這是所有人都能掌握的東西，發展到極致至少不比女巫的能力要差！”

　　“怎么可能？你在開玩笑吧。”

　　一向認為女巫的知識是禁忌神秘的沃爾辛也一臉懷疑，顯然在他看來，女巫的知識可能多少和克蘇魯沾點邊，不是普通人能學的。

　　“不信你來操作。”

　　霍恩為了避嫌，去掉自己在實驗中的影響，讓調色盤小姐自己慢慢敲碎玻璃容器，握著木棍取出了硫磺球。然后他遙控指揮調色盤小姐將小球放在隨便找來的木架上，一邊旋轉球體，一邊用手在球體上摩擦。

　　一段時間后，異象出現了。

　　硫磺球周圍的一切輕質物體都被它所吸引，調色盤小姐滿臉震驚的在指示下舉起那硫磺球，發現自己走到哪里，水珠滾動，羽毛飛舞，如果用手靠近球體，甚至還會有閃光、爆炸聲，與雷電無異！

　　調色盤小姐震驚得雙眼瞪圓。

　　這時另一邊多蘿西也配合的擼起袖子伸出雙手，紫色的電光在她潔白的雙臂之上跳躍，同樣的閃光、爆炸聲、及對細小物體吸引的現象在她身上復現。

　　沃爾辛兩邊看來看去，視線重復的掃了很多遍，終于忍不住問道。

　　“一模一樣的？”

　　“嗯，一模一樣的。”霍恩點頭，“女巫的力量其實人人都可掌握，雖然不能像她們那般方便，但這其實是一門發展起來之后能夠改變世界的力量。”

　　“那這些力量到底能幫助我們做什么？耍雜技？”

　　沃爾辛斟酌了一下用語，但在震驚之后，他理智的指出這電學實驗除了能證明普通人能做到一部分女巫能做到的事之外，只有一些華而不實的用途。

　　于是霍恩決定盡量用對方能夠理解的語言去解釋一下，從科學的角度解釋不如轉化成對方熟悉的詞匯，例如把科學技術換成女巫力量。

　　“女巫掌握的力量各有所強，像多蘿西可以操縱雷電，而據我所知，有的女巫可以影響槍炮，讓射擊變得密如暴雨，讓炮彈長上眼睛飛躍千米毀滅敵人，甚至可以給軍隊鍛造不眠不休的鐵騎。你想像一下，如果這種力量也能夠給普通人掌握使用呢？”

　　他的描述異常之詳細，詳盡到原本明顯不信的沃爾辛也開始有點相信其真實性，爵士口干舌燥地小聲問道：

　　“那么請問，這樣的女巫在哪里呢？”

　　“我在故鄉見過不少，但維斯特這里還需要慢慢尋找。”

　　霍恩面不改色，語氣異常堅定。

　　畢竟這也不算謊話嘛，喀秋莎小姐、春田太太、卡拉什尼科夫同志、馬克沁大神在上，她們都真實存在的。

　　一份飽含深意的情報交換來了未來可期的許諾。

　　這場交易總算是讓雙方都暫時滿意下來了。

　　下面......

　　重整旗鼓的所有人，該回到原定的軌道了。

　　...

　　...

　　深夜的卡帝勒宮中。

　　神父哈德森巡視過走廊，眉頭緊皺的他臉色嚇人，除了跟在他身后的小威爾，所有人都刻意地和神父保持距離，深怕那利刃般的殺意指向自己。

　　怎么回事？

　　老師搬進卡帝勒宮后情緒怎么一直這么糟糕？

　　威爾作為跟隨哈德森最久的圣主會成員，他太熟悉自己老師的脾氣了，在面對無害的普通人時，哪怕是異教分子，他也能保持溫和，用那兇惡的面相去噓寒問暖嚇哭對面。

　　不過自從不久前，沐浴過圣座親自主持的隱秘儀式后，哈德森老師偶爾也會在私下里露出這般表情。

　　小神父威爾一邊行走一邊內心有事，便沒注意前路，一頭撞上了急停的哈德森神父。

　　“嘶哈——嘶——哈——”

　　肯特夜晚陰冷的空氣中現出兩根白色的氣柱，威爾驚恐的發現自己的老師面色痛苦的弓腰單手覆面，近乎沸騰的氣息從他的鼻腔中向兩邊噴出，無形灼熱的氣浪呼嘯地卷向四周，燙得小神父連連后退。

　　怎么老師進入戰斗狀態了？

　　“老師？您怎么了？”

　　“有哪里不對勁。”哈德森在每個字都咬得十分用力，“該死，到底是哪里？”

　　“是明天那幫貴族的行動么？”威爾立馬關切的問道，但在他看來，哈德森神父已經制定了足夠穩妥的計劃，不必再如此擔心了。

　　“不對！”哈德森用力猛拍自己額頭，“不對！我確定，是在這宮內！”

　　他抬起頭，恐怖的壓力讓威爾都忍不住咕咚一聲咽下口水。

　　“明天讓老阿方索來檢查一下宮內情況和女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