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我無家可歸，四處流浪。”卡拉爾的聲音有些低沉，緩緩講述著他早已被世人傳遍的傳奇生涯。但三個聽眾卻都專注的聽著。畢竟，由傳說的主角來親自說出那些傳說背后的故事，誰也不愿意錯過。更何況，卡拉爾也決不會輕易對人講起這些。對這一點，莫羽尤其明白。

　　“6歲那年，我在一個小村外遇到了一位有些禿頂的老魔法師，他就是當時的魔法工會會長莫納。”卡拉爾繼續回憶著，“遇見他的時候，我正在聚集火元素烤兔子。”

　　“您說什么？老伯，您那時候6歲，用火元素？”同樣是年少得志的林菲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才6歲就能運用魔法，而且是沒有受過任何魔法訓練便能操縱元素力量，這……太難以想象了！

　　“是的。”卡拉爾淡然的點了點頭，仿佛這根本不值得炫耀，“那時候我并不懂什么魔法，只知道自己可以運用這些奇妙的力量。莫納覺得我有潛力，便把我帶去了科洛瓦。他破例讓我提前六年進入魔法學院，并且替我支付了學費。那段學院時光……真的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憶。”

　　“從各種傳說里你們肯定聽到的都是說我如何聰敏過人，所有魔法一學就會，深受同學敬佩之類的……其實根本不是那樣。所有同班的學生都比我大6歲，他們欺負我就好像是每天的娛樂一樣。如果不是莫納和黑魔法系主任比瑟時常有意護著我的話，我說不定被那群大孩子欺負成什么樣呢。那時候，我學習魔法的唯一動力就是要超過他們，讓他們不敢欺負我，讓他們都變成我的手下敗將。”

　　“我必須承認，天分給了我不小的優勢。但我真正強大起來，還是靠著那6年學徒生涯里每天不分晝夜的學習和修煉。小時候的我跟小菲現在很相像，控制魔法的能力相當差，經常把自己都誤傷。于是我就天天躲在魔法自習教室里，不停的練習魔法精確控制，那時候我所用的方法之血腥，是你們所想象不到的。可以說如果我不能取得足夠程度的進步，我就可能被自己設下的魔法殺死……就這樣，只過了兩年，那些同學們就都不是我的對手了。”

　　“后來我就迷上了魔法典籍。學院里已經沒人是我的對手，我就把莫納他們這些大魔法師當作了下一個目標。魔法工會的魔法圖書館正好滿足了我的需要。因為莫納的特別關照，圖書館我可以隨便出入，我那時候不但看完了公開的資料，甚至連很多保密級的魔法典籍都被我偷看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在圖書館底層禁閱圖書室的管理員。一個高個子，有點偏瘦的中年人。這個人……你們倆也認識。”

　　卡拉爾用充滿笑意的眼神看著莫羽和林菲，兩個人開始還有點莫名其妙。但漸漸覺得有些不對。莫羽首先反應了過來：“你說得難道是……”

　　“沒錯，”卡拉爾聳聳肩，“就是莫迪埃爾。”

　　“他真的已經三百多歲了？”要是說以前還有些難以置信的話，現在林菲真的是確認了。

　　伊兒菲絲的臉上悄悄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恢復本來的笑容。無論是處于驚訝中的莫羽和林菲，還是沉溺在懷舊情緒中的卡拉爾，都并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卡拉爾輕抿了一口苦啤，任那淡淡的苦澀在口齒間慢慢流轉。許久，他才繼續起自己的回憶。

　　“我從莫迪埃爾那里學到了不少死靈魔法。他說不上是個天才，但絕對是一個才識豐富的人。在那幾年的時光里，有這么個亦師亦友的人做伴，倒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可那時候我到底還是年輕氣盛，畢業的時候，莫納他們只肯給我評定為中級魔法師，說按照慣例畢業的新生最高只給這樣的評級。我一氣之下，就偷了他的‘火精靈仗’跑了。”

　　“其后的幾年里，我一個人闖蕩天下。可離開了學院，沒有了那些欺負我的同學，沒有了整天教訓人的老頭子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么。終于我決定，做一件前無古人的大事，找齊七大魔法仗。”

　　“這個我聽過，”林菲頗有興致的接口道，“您12歲開始游歷天下，14歲闖黑暗森林，成為歷史上第一個活著從黑暗森林里出來冒險者。然后在兩年的時間里又找到了四根魔法仗，17歲時候獨闖迷霧島，取回‘紫水晶之眼’。18歲在馬利亞維港發現了最后一根超級魔法仗‘心靈之光’……這都是從小就聽大家講的傳說呢！不過聽外公說，您的‘心靈之光’其實是司徒冰璇送給您的？”

　　“是啊，不過……傳說這種東西，原本就是不真實的啊！”卡拉爾感嘆道，“其實，傳說里都講得那么動聽，可有誰知道尋寶之路是多么的艱辛。”

　　“那你為什么非要去找齊這七大魔法仗呢？”伊兒菲絲也有些不解。

　　卡拉爾閉上眼睛長嘆了一聲：“唉……如果一個人很孤獨，他就會去尋找一些事情來做。當一個對自己有著絕對自信的人找不到可以當作目標的對手的時候，也許收集魔法仗這樣的事情，也可以成為一種夢想吧。那時的我才剛十幾歲，卻已經有了可以比肩莫納他們那些大魔法師的實力。那段時間我真得很迷茫，想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卻總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于是我就把這樣一個看起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做為了畢生的目標，也可以說……是夢想。只不過，讓我沒想到的是，曾經以為是夢想的事情，竟然只用了短短幾年便做到了。尋找前幾根魔法仗雖然也吃了不少苦頭，但都還算是有相當的把握。但當我真的要去迷霧島尋找‘紫水晶之眼’的時候，我才第一次有了死亡的預感。”

　　“如果說14歲時候闖黑暗森林，更多是因為一股年少氣盛的不懂事的話……那17歲時候去迷霧島，就已經是一個考慮許久的決定了。在拿到‘風之號角’之后，我猶豫了足足一年的時間。也許不去迷霧島，不找‘紫水晶之眼’也是個沒什么大不了的決定。我曾經這樣告訴自己，也嘗試著去找些別的事情做。但……最終我發現，我是一個不能沒有夢想的人。”

　　“所以你甘冒風險，去了迷霧島？”伊兒菲絲的語氣有些緊張，看得出，她被卡拉爾的話感染了。

　　“對。也許去迷霧島我會死，但如果不去，我便失去了自己的夢想。盡管我可以去重新樹立一個目標，可在心里面，我卻永遠也不可能擺脫掉自己‘懼怕前往迷霧島’的陰影。我可以死在那里，但我不能在迷霧港的岸邊停步不前。所以，我決定出發。臨行的前一天，我獨自坐在迷霧港的一間小酒吧里，喝了個酩酊大醉。那是我第一次喝酒，也是唯一一次喝醉。”

　　“那結果呢？”林菲聽得帶勁，連忙追問。

　　“結果？”卡拉爾笑了笑，“結果我就找了條船把我送到了迷霧之海的邊緣，然后飛上了迷霧島。后來你們就都知道了，我在那里找到了‘紫水晶之眼’。”

　　“沒發生什么驚心動魄的戰斗？比如食人猛獸或者超級魔法陷阱之類的？”小魔女有點不死心，說什么也要多挖出點故事來。

　　“很多。不過……我活下來了。”卡拉爾用淡淡的微笑抵擋了小魔女的連珠炮問話。有些事情他愿意在這個時候傾訴，畢竟活得久了，人都會有些懷舊。但也有些事情，他只想埋藏在心底。

　　時間過得很快，當莫羽和林菲回到旅店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林菲對于只給自己喝雞尾酒表示不滿，非要跟兩位男士一樣喝扎利苦啤。這種嘉陵江流域所特產的啤酒總帶著一股濃重的苦味，而且后勁十足。小魔女只喝了一大杯便暈得東倒西歪，于是卡拉爾便讓莫羽先把她送了回去。自己則與伊兒菲絲繼續在酒吧閑談。

　　同行半個多月的時間里，卡拉爾漸漸改變了對伊兒菲絲的看法。最初他覺得伊兒菲絲是個來路不明的間諜，而且從外貌到性格都相當潑辣。但隨著接觸的日益增多，他發現這個開朗愛笑的女子其實并沒有那么難以相處。相反，伊兒菲絲做事情很是仔細，把四個人的旅行生活安排的舒適了許多。如果讓卡拉爾來主導，恐怕早就又一次陷入財政危機了。

　　兩個人走得近了，卡拉爾的戒心也小了許多。有時候他會問自己：她真的是個間諜么？會不會自己猜錯了，她真的是比約克的徒弟，來找自己學習魔法的？

　　但卡拉爾找不到答案。他只有與伊兒菲絲保持著這種既友好，又保持距離的狀態。

　　今晚的卡拉爾有些感慨。或許是因為舊地重游而勾起了對往事的思念。或許他只是把太多事情埋在心底太久，需要傾訴。但無論如何，他仍舊只是個凡人。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把自己看作一個傳說，或者神話來敬仰。他需要的，只是一份平等相待的友誼。

　　“你有些醉了？”走在回去的路上，伊兒菲絲扶著卡拉爾的胳膊輕聲問道。

　　“也許吧，是有些醉了……”

　　“你……累了嗎？”伊兒菲絲的話，聽起來有些弦外之音。

　　“累？是啊，這么久，我真得有點累了……”卡拉爾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回答同樣有些怪異：“只不過，我還不能休息。因為……我還有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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