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退越來越沒信心,又過了兩日,蘇元又來了,進門就對著王思退哈哈笑道:
“這幾日過得怎樣,想清楚了嗎,要不要投降?我替你和元帥說說。”
蘇元的輕蔑反而讓王思退丟掉了恐懼,他正色道:
“你是漢人還是蒙人?為何如此幫著蒙古人?”
蘇元冷笑道“大蒙古國治下,受大蒙古國皇帝統治的都是蒙古人。你們這些宋人鼠目寸光,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自己是什么中原大地,我們蒙古國已經在西方打下大大的一片疆土,是你們江南宋國的十倍,大軍鐵蹄踏過之處,諸國無不臣服,西邊那些國家也有如你們宋人一般狂妄自大或者負隅頑抗的,但最終能做的只能是慘敗與乞求。”
他仰頭哈哈一笑,又道:“金人如今節節敗退,不過是茍延殘喘而已。你們這些宋人乘我們兵發西域居然敢來河北撿便宜,哼,太歲頭上動土。”
王思退反唇相擊:“既然不聽我勸,等過幾日彭副總管一旦發兵,你們就死到臨頭了!”
蘇元臉上露出貓捉老鼠的神情,盯著王思退道:“行了,別嘴硬。不用過幾日,今日忠義軍就在準備攻城。現在我帶你去城頭,一旦攻城,就拿你的人頭祭旗,哈哈……”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看來你們蘇元帥不懂這個道理啊!”王思退心中惴惴,色厲內荏,感覺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哈哈你害怕了,發抖了,要不你投降吧,我會向元帥求情,讓你做我蘇家的驅口,饒你一命。”
所謂驅口就是奴隸,蒙古國在滅金以及西域各國的時候,將俘虜的女真貴族、平民、戰俘都賜給有功之臣做奴隸,這些奴隸便叫驅口,王思退如何會不知道這是對方的侮辱。
“做夢!”
王思退很憤怒,對自己剛才露怯很不滿意,挺直了腰,直視那人目光,兩人眼神在空中交錯,表情各異,眼光迸發在一起,好似火花四射。
城頭上的布幔一丈多高,重重疊疊,王思退被蘇元帶著,一步一步走向城頭,他肚子發空、兩腿發軟、心里發虛,可仍然勉強能做到挺身而立。
走到城頭,王思退見到蘇椿坐上離垛口不遠的胡床上,周邊士兵持大盾護衛。他想過去找蘇椿理論,但周邊的士卒推搡他,讓他待著別動。
他往城外一看,忠義軍大營正人頭涌動,黑壓壓的人群里吐出一排排士卒,扛著長長云梯如螞蟻一般。接著,各式各樣的攻城器械從營門口被推了出來。
“哈哈,還是這些器械,忠義軍黔驢技窮了。”蘇元哈哈笑道,“先讓弟兄們打一波忠義軍,一會兒就殺你祭旗。”
王思退氣得全身發抖,明知道這樣會令對方更加高興,他還是難以自控,怒道:“破城就在今日,就等著我給你們收尸吧!”
“還嘴硬!”
城下幾十架砲車被推到護城河邊,日光照著城頭有些刺眼,城頭邊上一個士卒奇道:“怎么操縱砲車才這么點人。”
蘇元也定睛一看,發現幾十臺砲車邊忠義軍士兵正在忙碌準備,前后奔跑,但總計也就幾百人,平均到一架砲車上,不過十幾個人而已。
據他所知,就算是最小型的三梢砲,也要二十多個人才拉得動,這七梢砲至少要百人以上才可以操控,難道忠義軍的砲兵都死絕了?
那邊蘇椿也覺得有點不對勁,護城河邊距離城墻至少七八十步,前幾日忠義軍的七梢砲無功而返,今日又來?他吩咐左右,忠義軍一旦靠近就用弓箭還擊,如果攻城器械靠近,就用城頭的簡易砲車擊毀。
城下號角聲突然響起,一架靠前的砲車同時有了反應,完全沒見到任何人拉扯,那砲車上的拋竿卻突然猛地揚起,如同巨人的手臂,將一個黑點從城下拋了上來,那黑點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硬生生得砸在城頭的布幔之上,然后轟然一聲,原先堅固的布幔好像紙糊的一般,被飛來的石彈裹挾著一起在城頭上翻滾、彈跳。
蘇椿忽然覺得后頸一熱。他伸手摸去,竟然粘粘的一片猩紅的熱血。驟然回頭,卻被噴來的血糊了一臉,他驚呼一聲抹開臉上的血,看到側后方一個副將的頭顱已經不見了,頸子里的血嘩嘩的涌了出來,噴得滿地都是,無頭的身軀狂烈的扭動著,直到血幾乎都噴盡了,才無力的倒下,斷頸中還掛著粘粘的血。
再往后看,城頭的幾個士兵已經是血肉模糊,像是被巨型車輪碾過一般,緊接著內城慘呼一片,那是石彈在城頭之上彈了幾下落入內城之下,又是死傷一片。
“怎么會這么準,怎么會射的這么遠?這么重的石彈怎么射上來的?”蘇椿方寸大亂,不停怒吼,對剛才發生的事情感到難以置信。
“砰”又是一聲巨響,城下另一架砲車發射了,正打在城墻的望樓上,望樓搖搖欲墜,上面十幾個士卒被濺起的碎石砸的頭破血流,不顧死傷紛紛躍下逃離。
城頭上還活著的人,此時能回過神來的,也不過就是區區幾人,更多的人雖然在最近距離目睹了這一驟變,卻還是有些茫然不解的樣子。
“怎么會這樣?”蘇元話音還沒落。“砰”又是一聲巨響,第三顆石彈越過垛口,砸在離蘇元不遠的城頭上,他看到幾道細小卻深長的縫隙在城墻上裂開,并從他腳下延申下去。
城外一群忠義軍士卒的呼喊聲從護城河后一陣一陣傳來:
“今日午時,開城投降,過后不降,萬砲齊發。”
“今日午時,開城投降,過后不降,萬砲齊發。”
“啊!”蘇元發出了一聲訝異至極點的驚呼,雙手抱頭委頓坐下。
王思退一把把他拽過來,大聲喝道:“現在投降還來的及,快帶我去見蘇元帥。”
他心中一片雪亮,這就是他需要用來摧毀蘇椿信心的東西。
還不到午時,大名府城門大開,蘇椿等一眾大名府高官脫去盔甲,出城請降。而騎著高頭大馬,趾高氣揚走在最前方的正是王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