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夜先是在小區里繞了好幾圈,想看看她會不會只是賭氣在樓下亂轉——但是,很顯然,并沒有看到艾希的蹤影。
他跑出小區的大門,來到外面那條既熱鬧又混亂的街道上,現在的時間大約是十一點左右,還不算太晚。夏日的晚上,有幾桌坐在外面喝酒吃烤串的人,還有一些行人,加班回來的工作族。
如果艾希要從這里出來的話,肯定得經過這條路。按理說,她的外在特征很明顯:金發外國人的形象,而且還穿著拖鞋,如果附近的人見過她,肯定會有印象的。
原夜干脆沿著這條路,挨個跑進旁邊的每家餐館,小賣部和小超市里,揪住每個店員問道:“有沒有見過一個金發的女生?有沒有見過一個外國女的?”
雖然周圍的人都以一種“這人有病吧”的表情看著原夜,懶得回憶這種事情的店員,被原夜一遍遍糾纏著追問,最后厭煩到要把他趕出去,不過現在他沒時間在乎這些。
這樣地毯式的一番詢問之后,終于有幾個人表示,曾經見過有這么一個金發的姑娘氣沖沖地跑出來,不過之后的事情就沒注意了。
他問了一圈,又回到小區門口。終于,揪著某個在外面推著車掃地的清潔大媽的時候,得到了更為詳細的回答。
“啥?外國姑娘?俺見過哇……剛才就在跟這門口呆著的,有個男的找她,后來就一起上了那男的車,走了。”
“男的?什么樣的男的?”原夜追問道。
“這可就說不清楚啦。俺覺得,看著吧,像男朋友,站在一起,摟摟抱抱地,還挺親密的呢。”大媽笑道。
原夜卻一點都笑不出來——他知道那個艾希絕對沒有男朋友。他大概可以猜到,艾希是被那個怪物綁走了——站在一起,是因為艾希被劫持著,摟摟抱抱什么的,是為了掩飾那個怪物拿觸手一樣的,一團濃霧的身軀。它強行把艾希劫走了,在別人看來,反倒像是戀人親昵地一起走。
“上了什么車?出租車嗎?”
“這俺就不曉得啦,個體的小轎車吧。”
原夜謝過那個大媽,一個人又跑回小區里面。望著自家的窗口的燈光,他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雖然可以猜測,艾希被那個化身者劫走了,但是,她究竟去了哪里,怎樣才能找到她,卻完全不知道。
最壞的情況,艾希恐怕現在就已經被殺死了。那個化身者,所謂的激進派的成員,本來的目標,就是殺掉所有試圖來到這個世界的異界者。
如果她真的死了怎么辦?
原夜不敢去想象。
他在原地團團轉,不停地跺腳,可是卻什么也做不到。
從與這個異界少女相遇的那一晚開始,所經歷的所有事情,都像是在玩一場游戲一樣,老實說,雖然很好玩,但是,沒有足夠的真實感。
遇到恐怖的事情不覺得害怕,遇到危險的事情不覺得擔憂。或許因為這經歷對于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離奇,所以反而不覺得像是真實的生活。
但是現在,或許是第一次,他感到發自內心的焦急,慌張和恐懼。強烈的沖動與無能為力的失落感。
仿佛所有虛假的東西,在一瞬間都變得無比真實。
他,不想讓艾希消失。
不論是出于怎樣的理由,他不想讓她離開,更不想讓她死在那個怪物的手里。
所以,不管怎樣都好,他一定要想辦法找到她。
“可惡!冷靜,冷靜啊!”
他用力捏自己的臉,讓疼痛感使自己稍微冷靜下來。
關鍵在于,究竟怎樣才能找到那個怪物。
——線索是什么?
從一開始,就覺得奇怪的地方,沒有得到解釋的地方,是什么?
原夜用力地反復做著深呼吸,試圖將整個事件,從頭到尾,都回溯一遍。
首先,那個怪物是如何確定艾希的闖入,以及原夜家的位置的——傳送門引起的魔力波動,以及艾希所建立的魔法陣。
在這之后,他和艾希在逛街的時候被跟蹤,在游樂園的時候,被黃金教團的刺客追殺。
原夜忽然抬起頭來,盯著眼前婆娑的樹影。
“……那怪物是怎么能這么準確地知道我們的動向呢?”
這是在之前就不明白的問題。
現在想來,大概只有一個解釋:那個怪物,一直在暗中監視著原夜的家——當然,并不是以它那令人作嘔的本體,而是以其他人的形象,不會引起懷疑的形象。
——那個怪物,一直在身邊嗎?
原夜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想到這里,他頓時覺得毛骨悚然。他不愿意去想,但是卻沒有辦法回避。
在他被人跟蹤的那一天,以及他和艾希在游樂園被追殺的那一天的兩天里,有個人似乎反復出現在附近。
“夏老師……”
學校的體育老師,方小蕓的樂隊的鍵盤手。他和那個怪物,有什么關系嗎?
原夜張大了嘴,踉蹌著后退了兩步。
雖然這只是毫無證據的臆測,忽然涌入腦海的妄想,但是原夜卻忽然發現,它卻是可以解釋某些事情。
之前,和原夜碰面的時候,他曾經說過,是來找方小蕓的。但是后來方小蕓說她并沒有見過夏老師。
原夜還記得,那一天早上,他見到夏冰老師的時候,就感覺有些怪怪的。那個時候,他說不出來是哪里不對,現在想起來的話,那時的夏冰老師,不論是動作還是說話的方式,都和印象中有些偏差。
夏冰老師那種非常有特點的嚴肅——例如,不論是關系多么好的學生,都會以“XX同學”來稱呼。
還有其他一些其他的細節。
總而言之,原夜這時候意識到,那天他見到的夏冰,和以前并不一樣了。
——化身者……
可以輕易地復制他人的相貌的聲音,甚至可以滲透到對方的記憶中,連對方的身份和行為都一起復制的怪物。但是,就算是這樣,一個人本身的性格,說話和行為方式這種“潛意識”的東西,也是沒辦法百分之百復制的吧。
還有,為什么方小蕓的演出,夏冰老師忽然不能參加了。雖然說是手受傷了,但是明明原夜見到他的兩次,他的手指都沒有任何問題——解釋很簡單,因為那個怪物,不會彈鋼琴,所以到了這種時候,就只能找借口來掩飾了。
也正因為如此,它才能準確地知道,原夜回去看方小蕓的演出。它之所以沒有在舞臺上出現,是因為它那個時候正在原夜的家里翻天覆地。
想到這里的原夜,不由得感到身體發冷。
要說的話,這種猜測的可信度,他連百分之五十都不敢保證,可是他一定要嘗試一下,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想不出別的可能信來。
可是,就算是假定那個怪物扮成了夏冰老師的樣子,可是它會帶著艾希去哪里呢?原夜并不知道這個怪物或是老師住在什么地方。它也非常有可能去一個更加隱蔽的藏身地。
但是,至少還有一點線索——
原夜掏出手機,撥通了方小蕓的電話。
“咦,小夜?你那邊完事了嗎?”
“小蕓!我問你,你有沒有夏老師的電話?”
那邊愣了一下。
“有是有啊,不過你找他干什么啊?”
“你先別管了!現在快點告訴我他的電話,我要找他!”
“啊……行,行吧。我記得應該是xxxxxxxxxx,嗯應該沒錯的。不過你真要找他的話,夏老師他,現在就在這里啊。”
“什,什么?”
原夜因為吃驚差點把手機扔了。
“怎么了?”
“你說他就在……就在學校嗎?”
“對啊,他回來幫忙收拾樂器,還有其他一些東西,都得從報告廳搬出去啊。”
原夜愣了愣,忽然明白了什么。
夏冰是體育老師。準確的說,那個真正的他,平常是體育教研室的,所以也順便管理個用來放各種球類,運動服,各種體育器材,還有其他的一些亂七八糟的物件的小倉庫。
現在是放假期間,如果他把艾希帶到那里去的話,確實沒有人會發現。
原夜忽然朝電話那邊大聲喊道:“你快回來!別在學校呆著了!現在!回來!馬上!”
“啊?為什么啊?”電話那頭一臉茫然的語氣,“我這邊的事情還沒搞定呢。”
“別管了!我求你了,快點回來吧,回來吃夜宵也好別的干什么也好,總之現在回來!我之后再跟你解釋。”
方小蕓似乎是用原夜的語調里聽出了一絲不對勁,改口道:“既然小夜都這么說了,我跟夏老師說一聲就走。”
“別,別跟他說!”
“啊,沒事一會就好。啊,手機快沒電了,我先掛了喲!”
“喂,別,別……”
原夜還沒來得及阻止,那邊的電話就已經掛掉了。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連忙給異界委員會的海拉絲打了電話。
“我有線索了!”原夜直截了當地說道,“你現在立刻到紅山大學去!”
“紅山大學……嗎?”
“沒錯,快點!”
“我明白了。”
掛上電話的原夜,只能祈禱那個怪物能夠對艾希帶來的寶物多一分覬覦,從而能保住她的命吧。
然后他就轉身去取自己的自行車,拼命朝學校的方向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