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驚訝的看著彩繡。
“上次您見薛大人,薛大人不都說了嗎?他前頭那位夫人已經過世四年了!”彩繡越說越覺得有門,一雙圓圓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瞧著他肯定是喜歡您的,要不然,他干嘛幾次找您,還跟您說這個?”
謝瀾愣住了,臉上神色變幻,最后笑道:“別說了,好像我多尊貴,天下好男兒任我挑似的。”
薛煥當然是很好很好的選擇,好到她幾乎不敢相信她也是可以嫁給薛煥的。她肯定不可能待在四房一輩子,便是母親愿意,四老爺和謝衍承也不會答應的。既然一定要嫁,那她當然要嫁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
可謝瀾沒有忘記,他夫人去世四年他都沒有續娶。薛煥身份尊貴,性格溫和,大氣寬容,又不是窮的娶不上媳婦的鰥夫,他若想續娶,多的是女子愿意嫁給他,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只有一個女兒,還沒有兒子,也不急著傳宗接代,想必對前頭那位夫人相當的情深意重。
而且薛煥的身份娶謝滟都沒問題,他為什么要娶自己這么一個父兄都不成器的?說不定在薛煥眼里,她不過是個幼稚莽撞的小姑娘。
有過一次被騙代嫁,被嫌棄,被拋棄的經歷,謝瀾早就扔掉了少女的天真和幻想。
但謝瀾轉念一想,如果薛煥愿意娶她,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的。
不管薛煥內心真正喜歡的人是誰,她相信薛煥的人品,只要他娶了她,就會善待她,善待她的母親。
她也會好好的對待薛煥,照顧薛煥的女兒,尊敬薛煥的母親。
謝瀾不知道四老爺被她氣成那樣,有沒有找母親去鬧,但她猜測是不會的,四老爺自詡文人雅士,文人雅士可沒臉說是因為背后非議妻子,女兒才忤逆犯上的。
果然,第二天一早,她去路氏那里請安時,四老爺已經不在家了。
“出去了,說是到端午節回來。”路氏說道,“你怎么今天突然問起來你父親了?”
以往四老爺不在家,謝瀾可從來不問的。
謝瀾直言不諱,“我怕他又犯渾,和你吵架。”
路氏笑著拍了下謝瀾的腦袋,訓斥道:“他再不好,也是你爹,別人可以說他,你不能說,可得給我記住了!”
謝瀾可有可無的點點頭。
“我看你父親這幾天心情都挺好,估計是看洛娘的親事定的不錯,他也高興。”路氏又說道,“他昨晚上還說想請李家給你也說一門親事。。”
謝瀾立刻抬起了頭,急忙說道:“不行!母親。。”
直覺上,她壓根不覺得李家是什么良善人家,他們是沒有把謝洛賣了,但不見得不會賣她!
話沒說完,路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說道:“看把你急的!我肯定不能答應。李家能費心費力的給洛娘說親,可不見得會下同樣功夫給你說親。你爹也就隨口一說,見我不答應,他也就沒再提了。”
謝瀾這才放下心來。
轉眼到了五月初四,路氏叫下人買了不少粽葉回來,泡了大米和紅棗花生,帶著謝瀾包粽子。
不到半個時辰,幾個人就包了上百個粽子出來,路氏叫廚房燒起大鍋煮熟了,讓謝瀾去路家送粽子過去。
謝瀾帶著彩繡和文娟去了路家,汪氏正帶著玲娘包粽子,看到謝瀾來了,歡喜的跟什么似的,親熱的拉著謝瀾坐下說話。
“你母親身子可好透了?”汪氏拉著謝瀾的手,笑著問道。
謝瀾笑著點點頭,“好了,今兒還帶著我們包粽子呢!”
“舅母這里也包了粽子,原本打算今天下午給你們送過去呢,這回叫你搶了先!”汪氏笑道,越看謝瀾心里越喜歡。
被母親冷落在一旁的路玲沉著臉,憤憤然瞪了眼謝瀾,扭頭出了房間,出門時還重重的摔了一下簾子。
謝瀾詫異的看著搖晃不止的竹簾,有些尷尬的站了起來。
“這孩子!都是我平日里把她給慣壞了!”汪氏氣的不行,“瀾娘,你莫要生她的氣,舅母回頭好好說說她!”
“舅母,玲娘興許是有什么急事,您別放在心上,咱們都是自家人,哪有那么多禮節講究。。”謝瀾笑道。
汪氏高興的連連點頭,覺得謝瀾說話又懂事又熨帖,真是個打著燈籠難找的好姑娘,“對,咱們是自家人!”
“那舅母,時間不早了,我回去了。”謝瀾說道。
都臨近中午了,汪氏哪里肯放謝瀾回去,一定要留謝瀾在家吃飯。
要是沒有路玲甩臉色摔簾子的事,謝瀾肯定就留下來了,但現在要她留下來,簡直是渾身都不自在,路玲被父母哥哥寵愛著長大的,有點嬌小姐脾氣,她也想不出來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路玲。
“今天不行,改天我來舅母家吃飯。”謝瀾笑著推辭,“母親說中午還有事,讓我早點回去,她等著我回去一起吃中飯呢!”
汪氏只得送了謝瀾出門,回頭把路玲又狠狠的訓斥了一通。
第二天就是端午節,金陵城的大街上人山人海,擠的水泄不通,到處都是采買東西置辦節禮的,很是熱鬧。據說明日有賽龍舟的盛事,不少人家都早早的在江邊上搭起了簡單的帷帳,要是晚了,位置好的地方就被別人搶完了。
四房的馬車從路家出來的時候是小跑,走出巷子就成了慢慢的走,現在越走越慢,半天才能挪動一點距離。
謝瀾撩開車簾,看太陽都有點偏西了,而前面的路上好像人更多,車也更多,水泄不通。
“從這條路退出來吧。”謝瀾跟車夫說道,“這會兒上正是人多的時候,我們去旁邊的巷子里避一會兒,等人少了再走吧。”
車夫便想辦法將車掉了頭,轉到了旁邊僻靜的小巷子里。
文娟一個勁的盯著路邊攤子看,謝瀾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連幾個攤子都是賣五彩絲線和五毒荷包的。
“想買的話就過去看看。”謝瀾笑道,又對彩繡說道:“你也一起去吧,有看上的就買下來,算我買給你們兩個的。”
文娟不好意思的說道:“不用了,咱們家去年剩的還有絲線。”主子在這坐著,她一個當丫鬟的,哪好意思撇下主子去逛街?
謝瀾笑著推著她,“去吧,我是不方便下去,不然我也跟著你們一起過去了。”
她倒是不怕有人來劫馬車,青天白日的,馬車頭上掛著謝府的燈籠,誰敢劫謝相家的馬車,那可能是真的活的不耐煩了。
女孩子哪有不愛逛街買東西的,見謝瀾說的誠懇,文娟和彩繡就笑著向謝瀾道了謝,雙雙去了攤子前挑東西。
謝瀾看著兩個姑娘的背影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剛要放下簾子,就聞到了身邊一股淡雅的酒香味,她猛然回頭,就看到薛煥一身緋紅色的錦袍,站在她身旁,微笑著望著她。
“薛。。”謝瀾驚了一跳,余下的聲音咽回到了喉嚨里,因為薛煥沖她搖了搖頭。
謝瀾臉通紅通紅的。
她堅信,一個人天天晚上臨睡前祈禱的成親對象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任這人臉皮再厚,也得羞澀一下的。
“五姑娘?”前頭趕車的車夫聽到了動靜,帶著疑問的語氣問道。
謝瀾連忙說道:“沒事,碰到了一個認識的人。”
“您怎么在這里?”謝瀾問道。
薛煥笑了笑,露出了整齊白凈的牙齒,他輕松從容的說道:“原本我和人在那邊的樓上喝酒,結果低頭一看,正好看到了你,就過來了。”
巷子不大,薛煥離謝瀾很近,謝瀾幾乎能數清楚薛煥濃密黑亮的睫毛。
雖然以前和薛煥見過幾次面,但要么是黑夜,要么離的遠,她還是大白天里頭一次這么近距離的和薛煥接觸。
薛煥的膚色并不是書生文質彬彬的白皙,而是小麥色中帶了些微醺的紅暈,面容在陽光下愈發的俊朗成熟。他身上有酒氣,然而他的眼神卻是亮晶晶的,像是夜晚閃耀的星辰。酒氣中還帶著柔和清爽的淡香,就像薛煥給她的感覺一樣,溫柔淡雅。
酒氣和香氣纏繞包圍著謝瀾,謝瀾一顆心咚咚跳個不停。
“你們家怎么和嘉興的人有來往?”薛煥問道。
謝瀾詫異的抬頭,問道:“您怎么知道我家有嘉興來客?”
薛煥笑道:“那****去徐表弟的宅院,聽到你家有人說話,講的是嘉興方言。”
“您真厲害!”謝瀾展顏一笑,明媚白皙的小臉笑臉如花,滿臉都是真誠的敬佩。
薛煥便看著謝瀾笑,眼神中滿滿都是溫柔和喜愛。
“我三姐要定親了,說的是嘉興的一戶人家,姓羅。”謝瀾又說道。
薛煥想了想,問道:“是哪個羅家?我在嘉興待過一段時間,可要我幫你三姐打聽打聽?”
謝瀾不想麻煩薛煥,就是薛煥打聽出來羅家有什么不好的,那會兒上謝羅兩家估計也交換了庚帖,定下了親事,那她是告訴謝洛呢還是不告訴謝洛呢?
“不用。”謝瀾笑道,“我已經麻煩過您一次了。”
薛煥挑了挑眉頭,“你什么時候麻煩過我,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