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污泥鎮,教會的鐘塔傳出悠然的響聲,夕陽下的晚霞映紅了天際。朗朗的誦經聲和祝福聲,也在這令人沉醉的風景中慢慢隱去。
疲憊了一天的卡多·韋德從學院里走出來,今天的幾位導師專門講了有關一些符文學的基本內容,尤其是對于他們這些馬上可以準備參加來年尼歐奈特學院考核的人來說,這東西確實是無比重要。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去過一次雨瀑堡,并且參加過那場考核的卡多,在他的眼中,原本風光綺麗的污泥鎮永遠失去了光彩,雨瀑堡那令人陶醉的場景幾乎是每個晚上都會夢到——高聳入云的大鐘樓,鱗次櫛比的藏書塔,明亮如鏡的琥珀湖,還有那古樸的舊城堡……一次又一次,永遠無法忘懷。
當然,還有那個叫做利維的家伙——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卡多還以為這個小子只是某位巫師的仆人罷了,但是誰有能想到,他竟然會和自己一起前往雨瀑堡,甚至還成功的通過了那所傳奇學院的全部考核,成為了那里的學徒!
這聽起來好像做夢一樣,但確實是如此——連續數屆沒有一個學徒通過的綠蔭郡巫師行會,那一次卻有一個是以第一名成績被錄取的。
查理會長哭得像是死了親爹一樣,一起前來的幾位教育司的巫師們也是喜極而泣。但是等到事后,整個綠蔭郡卻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沒有慶祝晚會,沒有公開宣揚,更沒有把利維當成本地教育的“典型”,到奧斯吉利亞的行會總部索要大筆經費。
總督府給學院的學徒們解釋為李維不是本地學院培養出來的,他只是臨時以綠蔭郡的名義參加了這次考核,雖然現在已經不流行了,但是過去尼歐奈特學院的學徒們,確實都是自己報名參加的——因為他們這么解釋,所以真正原因絕對不是這個。
巫師學院中永遠不缺乏本地的顯貴子弟,很快卡多和幾個朋友就發現了一個相當驚悚的事實——污泥鎮的記錄檔案上,根本就沒有利維這個人!
他就像是突然出現在這里的一樣——但是這個解釋不通,因為只要你住酒館,賬目上就會有你的名字,你去教會祈禱也會留下身份,以此類推;當然這也不是什么說不通的事情,因為共和國也有流民,他們大多數都是破產者,乞丐,強盜或是諾克魯斯流浪的山民,并沒有少見到絕跡的地步。
真正令這些“小蘿卜頭”們驚悚的,是等到他們第二次偷偷查閱到污泥鎮檔案的時候,利維的履歷已經被填的滿滿的了!
父母雙亡,獨自生活在綠蔭郡鄉下,土地被附近某個農莊兼并,經人介紹到了污泥鎮的一家雜貨店里打工,利用工作的便利學會了寫字,偶然之下被某個強盜團伙綁成人質,被路德維希巫師救下,成為一名學徒……最后,通過了尼歐奈特學院的考核。
卡多和他的小伙伴們全部毛骨悚然!他們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這對一個勵志成為巫師的人而言,還真是挺諷刺的一件事情。
“啪嗒——”正在胡思亂想著的卡多,雙手一松,捧在懷里厚厚一摞書隨即掉落了下去,一本一本散落的到處都是。
就在他還想要抱怨的時候,原本掉在四處的書本一個接著一個漂浮了起來,像是長了翅膀的小狗,乖巧的“依次排隊”,按照各自的大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懷里。
懸停咒!即便是還一個魔法都不會用,卡多也對這些東西有所了解,他略有些驚愕的看著對面,然后環顧四周——顯然肯定是有某個巫師幫助了自己。
然后就在正對面,一個穿著黑色長袍,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還帶著兜帽的家伙,輕輕的收起了他手中的魔杖。
“謝謝您的幫忙,我叫卡多·韋德。”卡多向前走兩步,一邊微笑一邊友好的打著招呼:“請問……可以告訴我您的名字嗎?”
穿著黑袍的巫師似乎笑了笑,略微點點頭,便轉身離去。似乎看起來相當沒有禮貌,但是卡多卻愣在了原地,抱著書本一動也不動。
“為什么那個家伙,看起來這么像利維?”站在原地的卡多,低聲自言自語著。
………………“我不記得通知過你回來。”站在藏書塔大門的外面,路德維希背著雙手,面色冷峻,眼神里卻沒有過去的陰冷。
“是我自己這么決定的。”利維微笑著回答道,不過隨即將右手伸入了衣領里面,將那個只有一個頭顱的龍神墜飾掏了出來,笑意逐漸變得狡黠。
“因為我覺得,您給我這個的意思,大概就是讓我在合適的時間回來一次——最合適的時間,最合適的理由,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
這件事情利維想了很久——大概是整整一個學年的時間,那就是路德維希將這個墜飾送給自己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
阿斯瑞爾的思維方式已經完全被“被能輕易被人發現”這個概念堵死了,雖然永遠是那副恬淡的樣子,但實際上不信任任何人——不停的強調著,要利維小心提防著別人的用心,就連路德維希也不放過,更不用說維吉爾、蓋約或者是別人了。
因為在阿斯瑞爾眼中,或者他的世界里,只存在著利維,還有他自己兩個人而已——拘束在精神空間之內,一切外界的事物和人對他而言都是虛妄的,不存在的,他當然會對這些東西永遠報以懷疑的心態。
但是在利維眼中,路德維希是和阿斯瑞爾同等的,值得相信的人——所以不管阿斯瑞爾多少次旁敲側擊,希望利維能夠在雨瀑堡好好渡過這段短暫的假期,他還是選擇了北上,回到了這座藏書塔——這所有的一切開始的地方。
“不被任何人發現,就憑你那浮淺的造詣?你可知道教會的預言咒都能夠精確到連你走過的地方都一清二楚了嗎——依舊是那么傲慢,絲毫沒有改變!”
話音落下,路德維希轉過身去走上樓梯。微笑著的利維也不多猶豫,隨即跟在了后面——顯然,自己猜對了。
熟悉的樓梯,熟悉的藏書室和看起來有些狹窄的房間——明明自己只在這里呆過很短的一段時間,但是為什么卻總有這種留戀的意味呢?
“我想你已經認識弗朗茨了,對嗎?”路德維希一邊推開房門,一邊對身后的利維說道,那聲音依舊的滄桑喑啞:“我相信你對于自己的導師有了一個……全新的了解。”
“沒錯,即便是站在這里,您在我眼中依舊很神秘。”利維輕輕的點了點頭,聲音很沉穩:“弗朗茨教授說了很多……關于您的事情。”
“那你還有膽子回來?”路德維希冷笑了一聲,冷漠的面孔似乎是在笑:“我以為已經能夠估量出你的傲慢程度——這么一說還真是小看你了!”
“不,在這件事情我有不同的看法——雖然弗朗茨教授一遍又一遍的重復著,他多么的想要至您于死地,但是依然能夠看得出來。”利維輕輕搖了搖頭:“他很崇拜您。”
路德維希沒有說話,冷冷的看著利維,似乎眼神里充滿了嘲諷。
“不,應該是說,他很羨慕您。”利維這一刻似乎回歸了平靜:“他羨慕您,敢于挑戰……為所有人不容的夢想。”
利維至今仍清楚的記得弗朗茨在最后一次演講的時候,貌似是對那些“挑戰他權威的小混蛋”訴以無窮的諷刺,并且警告他們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但是這卻能證明另一件事——他也很想打破現狀,卻也失去了那份挑戰的勇氣。
路德維希為了自己的夢想,將今后所有的人生變成了犧牲品;而弗朗茨則發現自己準備實現夢想的時候,已經連祭品都找不到了。
所以他羨慕路德維希,而當這份羨慕變成嫉妒的時候,也會演變成無窮的仇恨——這是在經歷了和蓋約一起發生的一些事情后,利維才明白的。
至于剩下的那些,近乎于惡毒的言辭,都順利成章的可以被看成是嫉妒——也許路德維希真的為了他的夢想拋棄了很多東西,包括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一切,但這些在弗朗茨眼中,恐怕都是不值一提的。
因為,他們根本就是一類人——醉心于自我的世界中不可自拔,傲慢的好像冰雪頂峰上孤立的雄鷹,任何事情都無法動搖他們的感情了。
“看來你確實學會了很多東西……至少,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樣子了,這很好。”路德維希有些沉默,聲音比一開始更沙啞了:“這么想來……你回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沒有。”利維微笑著說道。
“因為我相信您是不會傷害我的。”
“可笑的猜想!”路德維希轉過身去。
“不過……這次你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