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阿布雷恩之行,除了覲見封君和拜謁宮相之外,就是為了調查林中一戰的幕后主使。
草原之戰結束后,埃里克以為塵埃落定,卻不想一石激起千層浪。
前來截殺他的西蒙,的確是要殺他。西蒙的暴徒組織中,也的確不乏弓箭好手。
然而讓埃里克受傷的箭矢,并非出自他手。箭傷雖已經痊愈,但這一箭之仇并未被埃里克遺忘。
這一箭射歪了。尚且要了埃里克半條命。
如果當時偏離分毫,他小命肯定不保。
埃里克清楚兇手藏匿在奧多貴族當中,從他踏上返鄉馬車的那一刻,陰謀就籠罩在了他的身上。
奧多的一眾貴族中,最可疑的,自然就是間諜總管、古堡伯爵羅伊六世。
他向埃里克坦白了兇手的名字,可埃里克根本不知道誰叫阿薩萊德。
“你知道她的名字?那她究竟是誰,為什么要殺我?”
面對埃里克的追問,那晚的羅伊保持了很久的沉默。埃里克看得出來,他正在權衡。
良久,伯爵發出一聲感嘆,求埃里克別再問下去了。
幾天來,埃里克也在思考著兇手的身份,可當他從羅伊那兒離開后,兇手的身份就更加模糊不清。
像是漁夫正在捕魚時,魚兒原本近在眼前,下一刻就能被網入魚簍。
卻突然被人橫插一杠,把江水攪渾,讓他徹底看不清水下的魚群了。
更要命的是,此時太陽即將落下,漁夫不得不回家了。
攪渾了江水的羅伊,怎能不引起埃里克的懷疑?
埃里克甚至猜測,根本沒有什么阿薩萊德,這個名字不過是他憑空捏造,用來哄逗自己。就算他了說什么“阿薩萊德再也不會向你尋仇了?!敝惖脑?,埃里克也自然不信。
在他眼中,伯爵羅伊的種種行為,實屬反常。
當初,自己從未見過他,他卻在雪森集會時,讓自己加入最后落選的弗蘭克一方。
而且這個人,從自己返回公國時,就開始監控自己。
幾天前,他還在半小時之內,就得知了自己在阿布雷恩城中的行動軌跡。埃里克真懷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安裝了GPS。
如果在現代碰上這樣的事情,都夠他懷疑的了。更何況是在這樣一個科技不發達的時代,這么看來,羅伊絕對沒少在自己身上費心思。
尤其是當埃里克系統性地審視這一問題的時候,他發現,迄今為止的每一件事情,似乎都與他有關。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再去見一次羅伊。
最終,埃里克還是沒有去。不僅沒有去,他還在心底不斷為羅伊平反,認為這一切不過是巧合罷了。
他是西蒙的靠山?
西蒙和那些復國者們活動在他的地盤上,不投靠羅伊又能投靠誰?
知曉自己的行動?
無非是他在阿布雷恩的眼線多,碰巧看到,又記下了而已。
總而言之,埃里克不斷暗示自己,羅伊與此事并無太大關系。而且,竟然也開始相信羅伊的保證了。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和自己與他兒子的關系有關。
另一方面,他的確沒有從羅伊身上嗅到要謀害自己的氣息。
兇手的藏匿很是得當,可現在的埃里克,又豈是幾十名上百名暴徒妄圖可以截殺的人呢?
如今的埃里克不僅是威爾茲的正統男爵,又開始在公國上下活躍。無論明里暗里,想要殺死自己,都已不是易事。
這是啟程的前一晚,埃里克很早就睡了。次日一大早,他就得組織出發事宜。
不出他所料,他剛起沒多久,太陽才剛露頭,“快嘴”吉揚就縱馬來到了昂熱莊園。
他又升官了。
雪森集會后,宮相馬爾庫斯就組織了一批使團,前往拜見夏開特的黑熊堡伯爵,意圖親善夏開特的地方勢力,并與之通商。
使團的任務很成功,使者之一的吉揚自然被馬爾庫斯計上了一筆功勞。加上他之前一向兢兢業業地服侍馬爾庫斯。
這次派遣的使團,竟由他來擔任副使,出使提哈。
“話說起來,我連這次要護送誰,都不知道呢。”兩人簡單寒暄后,埃里克問出了問題。
剛剛升了職的吉揚,自然滿面紅光,他解釋道:“我也是剛得知消息,這次出使提哈的正使,乃是宮相大人的長子?!?p> “長子?是維克托爵士嗎?”
吉揚聽了直搖頭:“不是他,維克托爵士是宮相大人的次子。他的長子是于格子爵?!?p> “哦,怪不得維克托爵士還沒授爵?!卑@锟巳粲兴?,以馬爾庫斯的性格,也不會讓長子去山北冒險。
“這位子爵,是什么樣的人呢?”埃里克問道。他可不想這一路上,既要防范盜匪,又要伺候一位公子哥兒。
吉揚似乎也知道埃里克心中所想,直言道:“如果您與維克托爵士接觸過,就知道于格子爵是什么樣的人了。兩兄弟除了相貌相差一些之外,性格都很相似?!?p> “嗯,那我清楚了?!卑@锟嗣靼准獡P的意思。
看來馬爾庫斯在教養兒子這方面造詣頗深。
他僅僅與維克托爵士短暫接觸了幾次,就知道他是一位性格慷慨,十分合群的紳士。哪怕在山北的軍隊中,他還能養成如此的謙遜禮節,想來他的兄長應該也很好相處。
既然這樣,埃里克就沒有絲毫擔憂了。
兩人又對這次的旅程安排,提前做了一些磨合,諸多事宜確認無誤后,吉揚突然想到了什么,對埃里克道:“對了男爵大人,關于此行,還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向您匯報。”
“什么事呢?”埃里克看吉揚突然莊重起來,心中不免疑惑。
“就是這次出行,于格子爵會帶上他的夫人?!?p> “他的夫人?”
“嗯,也就是公爵的長女,辛西婭小姐?!?p> 聽到這個名字,埃里克突然明了,他倆結婚,自己還隨了不少份子呢。不過那筆錢被加文過了一遍手,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錢進了這對新人的口袋。
埃里克對于這對新人的好奇并未持續太久。
當天中午,埃里克在昂熱莊園擺宴接待吉揚時,在莊園外放哨的騎士就前來匯報。
騎士匯報莊園東側出現一支馬隊,打著宮相的天鵝旗,向著昂熱莊園而來,已不足二里。
聽到這個消息,埃里克也知道是正使派人過來,于是點了安德烈、亞歷山大幾個人與吉揚一同前去迎接。
他以為不過是幾名扈從前來傳遞消息,沒想直接見到了正使本人。
于格見吉揚帶人過來,自然清楚來者的身份。
便命身后隨從下馬,他們正好停在一個兩人高的高坡上。
隨從立刻把于格的馬遷到一旁,他的騎手則把被風卷起來的旗幟重新舒展,堅定地立在于格身后。
子爵此行帶著八名騎士,此刻分列在他的身旁。和準備接見埃里克的子爵不同,這些騎士全副武裝,仍騎在馬上,作警戒姿態,不時向四周眺望。
埃里克在坡前與吉揚一同下馬,安德烈和亞歷山大也學埃里克把韁繩交給羅恩,在兩人之后護衛。
沿著高坡向上走去,正好可以讓埃里克由遠及近地觀察于格。
他的身高并不出眾,甚至比他的侍從還矮了半頭,讓他的威武霸氣減了三分。不過他體格勻稱,雖然也有些發胖,卻不像埃里克見過的其他貴族那樣臃腫,這樣的體型,在顯貴中算得上難得。
于格子爵外罩了一身白色帶兜帽的長袍,此時接見埃里克,他當然沒有戴著兜帽,此外他還裹著紅色的頭巾,稍微露出一縷金色的頭發。長袍下面是內襯的全身鎖子甲與一條赤紅色的腰帶。
他正面對著吉揚和埃里克,左手拄著劍柄,右手則自然垂在腰后,一臉滿意地看著正向他走來的兩人。
埃里克與吉揚依次行禮。埃里克和于格爵位相差不大,又非君臣,自然不用行太大的禮節。
簡單見禮之后,于格開口道:“勞您等候,男爵?!?p> “昨天還聽我的兄弟提起過你,沒想到你這么年輕??礃幼舆€沒到二十歲吧?”
“才十七。”埃里克報出了年齡。
“喔唷,那可了不得?!庇诟褚荒樍w慕,他湊近過來,把垂在腰后的右手搭在埃里克的肩上:“五年之后,你才二十二。而我都快四十了。大有作為,大有作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