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州的房產和田產多年來就一直是由張氏的一位心腹管事在打理,每年都會往劉府送來不少進項。
但這些事情府里極少有人知道。
“娘,我們在義州為啥還有產業呀?”
張氏瞥了劉戎一眼,面上一陣得意,道:“要說這些產業呀,老娘當年可是費了不少力氣呢。”
“當年你的死鬼老爹帶兵征戰朝鮮國,整天槍林彈雨中摸打滾爬,我和你爹新婚燕爾,卻是四年才見了兩回,害得老娘也是整日整日地提心吊膽。后來他凱旋回朝了,竟然從朝鮮國帶來了一個狐媚子,就近藏在義州的一座大院子里。”
“啊?”劉瑤一陣不平,“爹真是王八蛋!”劉戎輕彈了她腦袋瓜子一下,沒大沒小,爹是王八蛋,你是啥?蛋黃嗎?
張氏倒是不在意,講故事反倒是更有了興致:“那時候,你二哥還在襁褓之中啊,我一聽說,招呼也不打,抱著你二哥和吳媽福伯他們駕著馬車就奔那兒去了,整整十天十夜才趕到那里,按照你舅舅事先給我的地址一摸進門,一對狗男女正在那里調情呢!”
劉戎腦門上黑線傾瀉而下,竟然是舅舅干的好事,真是親兄妹……
“老娘二話不說就抱著你二哥往水井跟兒去,倒提著腿兒就要往下丟。”
“啊?”劉戎兄妹倆俱是大吃一驚,“娘,你有沒有搞錯?丟我干嘛啊?”劉戎一陣委屈。
“我嚇唬他呢。”張氏倒是不以為意地笑笑,回憶起那些青蔥歲月,倒還真的是令人懷念啊,如果要能讓那死鬼再活過來,他就是再養八房小妾我也甘心啊。
后來聽說自己的娘親大獲全勝,不光將爹爹搶回了家,還趕走了那個女人,收回了房契、地契,劉瑤就是一陣大快人心的感覺。
不過她后來似乎又覺得不夠解恨,說:“娘你干嘛趕那妖精走?你該把她賣到青樓里才對!”
劉戎徹底無語了,這小丫頭,不是善類啊!
“對了,娘。”劉戎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李清害得我們家這么慘,我們即使逃命,也不能放過他!否則早晚還是個禍害!”
張氏神情淡淡道:“這個你不用操心,他此番又得罪了皇太孫,浣衣局想必也呆不成了,定然會再被貶去鳳陽看守皇陵。”
“就這?”
張氏輕輕一笑:“我已經傳信告訴劉安,李清在前往鳳陽的途中會遭遇白蓮教妖人,那伙妖人不光劫掠財物,殺了仆從,還將李清碎尸萬段,扔在野地里喂了狗。”
劉戎目瞪口呆。
看來這娘倆都不是善類啊!
“其實我去遼東還有一個念想。”張氏道:“你大哥沒在遼東,但沒人看到過他的尸體。”
劉戎默然不語,這個時代的戰爭,死不見尸實在太普遍,娘的執念太深了。
一個月后,一行幾人一路顛簸,終于趕到了義州一個叫作趙家屯的地方。
又過了一個月,劉戎見張氏每天雖然都在清點產業,卻絲毫沒有要變賣逃跑的跡象。
劉戎再三追問,張氏只是笑而不語,反倒是讓劉戎安心在這呆著,暫時不必逃亡。
劉戎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照辦。
此時的遼東,經過薩爾滸之戰,明廷雖是損兵折將,精銳為之一空,又迭失開原、鐵嶺重鎮,但好在朝廷隨即又任用了熊廷弼為遼東經略。
熊廷弼秉持以守為戰的方略,雖說沒有恢復什么故土,但好在也是將遼東其余幾個大鎮守的密不透風。
原本風雨飄搖的遼東大地也逐漸穩定下來了。
此時河東也不過是失了開原、鐵嶺,但遼陽、沈陽還在朝廷手中。
熊經略七拼八湊又攢了十余萬兵馬,奴酋雖然來勢洶洶,可以現在遼東百姓卻頂多將他視為麻煩,卻從來不擔心有一天,這個山旮旯里的強盜團伙會有占據全遼甚至入主中原的一天。
劉綎置辦的產業在義州城外一個叫作趙家屯的地方,距離遼東前線還有一段距離。
這是一個小村子,村里二三十戶人家,單單一處大宅子,就是劉綎當年金屋藏嬌的地方。
這些年遼東時常大旱,很多農民辛苦一年,到頭來還是入不敷出,索性就漸漸都變賣了田地,做了富家的佃戶了。
現如今,這村里的所有人家都是劉家的佃戶,劉戎依舊是個劉府二少爺。
村子里窮的不像話,半大的孩子在秋風里還光著屁股亂跑,大人們身上的衣服也滿是補丁,劉戎瞧著滿莊衣衫襤褸,卻游手好閑的莊戶們,眉頭緊鎖。
因為連年大旱,莊戶們幾乎全部都是寅吃卯糧,每年都是向朝廷借點,再向主家借點兒。
每天標準兩餐,一月里三十天倒有十來天全是喝點稀粥。即使這樣,田地賣完了,倒還欠著主家和朝廷一屁股的債。
堂堂農戶,日子過得竟然比軍戶還沒有盼頭。人家軍戶雖說所有的產出都是將門的,但是好歹沒有這一屁股的債呀。
心里面想著去義州或廣寧城做點零工,可兩城雖說繁華,用人卻畢竟有限,要是沒有個熟人介紹,哪里又輪得到他們?
現如今農業生產技術還十分的低下,佃戶們各家承租的土地雖說不少,但還都是粗放式耕作,每年就那幾次農時,忙完之后也是閑得無聊至極。
見到這般景象,劉戎禁不住就是搖頭嘆息。
這幫遼東子弟尚且不知道,等到努爾哈赤劫掠到這片土地的時候,連年的大旱依舊沒有結束。
但那會兒,每年青黃不接的時候,已經沒有朝廷和鄉紳去救濟他們了。
因為朝廷的軍隊已被打敗,龜縮到山海關一線。遼東的縉紳或是舉家逃亡關內,或是被劫掠乃至屠戮一空。
那時的遼東人甚至連自生自滅的權利都沒有,因為努爾哈赤為了節約口糧而下達了一項命令,凡是家中沒有十斗米的漢人,要全部殺死!
劉戎本身是并不想將全家都帶來遼東的,但無奈家中只有在此處尚有一處家業,張氏又執意前來,由不得劉戎做主。
但是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這里煉獄一般的景象,劉戎心中就左右為難。
一方面他想著能在這遼東亂世創出一番天地,另一方面又擔心家人會因此遭難。
苦勸過張氏和妹妹劉瑤到關內安置,將這里的家業交給自己打點,可望著二人鄙視的眼神中滿滿的不信任,終究還是仰天長嘆一聲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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