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下) 分離
夜深了,澗循和溪沙打開了房間的窗,窗臺下就是潺潺的流水。兩人憑窗眺望,等待著筆齡的消息。
一只信鴿從他們頭頂飛過,落在了隔壁人家的陽臺上。此刻澗循和溪沙還不知道這只信鴿與自己的關系,只是低頭注視著河水。
水道里的暗濤侵蝕著兩旁的堤岸,蠶食著防撞用的舊輪胎,好像一群鬣狗撕咬著老化的殘骸,咀嚼著拉斷肌腱的快感。
筆齡該傳來消息了。
忽然,房門響了。
“淡仟,麻煩去開一下門。”溪沙喊著。
淡仟跑到了門口,一個人也不見,卻只有塞在門縫里的一張紙條。
“澗循,溪沙,快來看,有人在門縫里塞了一張紙條。”淡仟喊道。
澗循和溪沙走回了屋內(nèi),接過紙條一看:我在中研局,勿念。筆齡。
“這是筆齡大哥傳來的。”澗循說道,“看來給我們?nèi)X的人確實是中研局的。”
“那筆齡大哥是留在中研局了?”溪沙問道。
“看樣子是。傳紙條的也不見蹤影。筆齡大哥可能是脫不開身。”淡仟說道。
澗循卻有一絲憂慮。
“現(xiàn)在最好的結(jié)果,是筆齡大哥將計就計打入了中研局。最壞的結(jié)果,是他被中研局控制住了。”澗循說道。
“那我們該怎么做?”溪沙問道。
“等我手傷養(yǎng)好,我們一起去中研局。有筆齡的這張紙條在,我們就師出有名了。”澗循說道。
“澗循哥,溪沙姐,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張紙條可能是中研局為了誘捕我們?”淡仟的心七上八下的。
“這……”澗循看了看淡仟,“你是說這張紙條不是筆齡寫的,或者是中研局逼迫筆齡寫的?”
淡仟點了點頭。
“如果是這樣,我們更應該去跟筆齡大哥同生死、共患難,怎么能把他一個人丟下不管?”溪沙站了出來。
澗循又看了看溪沙。
溪沙的眼神是認真的。
此刻的澗循左右為難。他也掛念著筆齡,可一來敵情未明,二來手傷未愈,溪沙和淡仟意見向左,他實在不知站在哪邊好。
“溪沙,淡仟,今天不早了,既然現(xiàn)在有了筆齡大哥的消息,我們就先休息吧。筆齡大哥身手好,又足智多謀,相信他會平安的。我們這兩天再等等,看看形勢會有什么變化,等我手傷養(yǎng)好,就去中研局。”澗循懇切地看著大家。
這一晚上,大家都各自回屋了,但是房間里的燈都亮到了很晚,很晚。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了,兩個星期之后,澗循的手已經(jīng)拆線,只是還不能完全用力,可筆齡卻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8月27日,這天一早。
“澗循,快醒醒!不好了”淡仟拼命地搖晃著趴在床上的澗循。
“怎——么了”澗循不自主地閉著眼睛推搡著淡仟。
“溪沙姐姐走了!”淡仟大聲地喊道。
“什么!”澗循立馬掀開了毯子,“溪沙走了?去哪兒了?”
“說是打探筆齡消息去了,你看這封信!”
澗循一把將信搶了過來,一遍遍讀著溪沙的筆跡:
澗循哥,對不起,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jīng)走了。筆齡大哥生死未卜,我不能在這里干等著。你的傷沒有完全好,就先歇著,我天黑之前就會回來的。
澗循握著信紙的雙手漸漸地開始顫抖:“怎么會這樣,怎么等不起這幾天?”澗循歇斯底里地自言自語,“水杉和銀杏都被假冒了,她怎么吃得準誰是自己人?再等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我的手就能正常用力了,為什么不等著我,你要一個人去冒險!”
“澗循,你看桌上……是溪沙留給我們的早飯……”淡仟看著澗循的樣子,越講聲音越輕。
澗循抬起頭:桌上擺著三個雞蛋、三杯豆?jié){、三碟榨菜和一大盆粥——顯然也有筆齡的那一份。
澗循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可是卻吃不下飯,呆坐了一會兒,捏起一個杯子想要砸,又用殘存的理智強忍著一肚子火把杯子放回了桌上,狠狠地捶了捶桌子,說:“溪沙,你覺得你去面對那么大的危險了,我還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這里吃早飯嗎?”
澗循根本無暇也不可能顧及那些豆?jié){和雞蛋,他抓起手機和錢包,徑直向門口奔去。
“澗循,你去找溪沙嗎?我也去。”淡仟想喚住澗循。
“你就待在家里,萬一溪沙回來了給我打電話!”澗循此刻容不進任何人卷入他的腦海。
他奪門而出、沖下樓梯,發(fā)誓一定要把溪沙找回來。
“澗循,你的扣子扣歪了!”淡仟大喊著,”還有襯衫的一個角也拴到外頭了。”
他喃喃地說。
澗循卻已消失在了樓道里。
清晨的睫谷觀園熙熙攘攘。
澗循邊走邊打著溪沙的電話。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提示音反復響起。
澗循看見了一個年輕女孩,上去把她攔了下來,給她看著手機里的照片,對方尷尬地搖了搖頭。
澗循又看見一位老伯,老伯也瞇起老花眼擺了擺手。
這時,一輛飛馳的轎車駛過,軋過一個水坑,濺得澗循一身水。
“開車不長眼睛的啊!”他沖著遠去的轎車罵道。
澗循緊緊抿著嘴,心急如焚地思索著:這樣不行,這些都是路人,不大可能正巧看見過溪沙。還是問問周圍的店家。
他走向一家水果店:“你好,阿姨,請問有沒有看見過手機里的這個女孩?”
“沒有啊,現(xiàn)在剛開埠呢。”大嬸正往店門口搬著水果箱,“來幾個水果吧,你是今天第一個顧客,開門生意,給你便宜點。”
“不用了,謝謝。”澗循又跑向了隔壁。
隔壁是一家燒麥店,生意興隆得不得了,老板忙得片刻空閑也沒有。澗循想了想,還是別去打攪的好。
再隔壁又是一家燒烤店,凌晨結(jié)束了夜宵,此刻正上著板。
“去哪兒了?到底去哪兒了?怎么不見人影呢?是去找珙桐將軍幫忙了?還是已經(jīng)去了中研局?”澗循狠狠地罵著自己,“溪沙你要是真那么心急,跟我明說就好了,我無論如何也會跟你一起的。干嘛要一個人把話憋在心里!”
一整天過去了,澗循幾乎翻遍了整個睫谷觀園,也沒有打探到溪沙的消息。夜幕落了下來,澗循失魂落魄地癱靠在一家茶飲店的門聯(lián)上,擋住了店家的字號。
“小兄弟,這邊可不能站哦。”老板娘友好地提醒。
澗循茫然地抬了抬凌亂的額頭,喃喃地說著:“對不起。”
他看了看手心的傷痕,不自覺地屈起手指,走開了。
老板娘注意到了澗循手上的傷痕,腦海中像是浮現(xiàn)了什么,她叫住了澗循:“這位兄弟!”
澗循轉(zhuǎn)過了身。
看著澗循的臉龐,老板娘像是確定了什么,他說:“這位兄弟,你的手好像受傷了,來店里坐會兒吧,休息休息,養(yǎng)養(yǎng)神。今天我們家店慶,凡是帶著一位女生來的,可以享受二八折。”
澗循臉色一陣難看。
“老板娘你是在說笑嗎?”澗循眉宇間透著一絲黯然,“你看不出來我現(xiàn)在孤零零的一個人嗎?”
老板娘卻似乎有著深思熟慮。
“我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在思念著一個人吧。”
澗循看著老板娘,心中仿佛浮現(xiàn)了溪沙的相貌:那清澈的臉龐,淡淡的微笑,仿佛也在遙望著他。
“小兄弟,我相信,只要你心里裝著她,她就一定能感覺得到。”老板娘露著微笑,似乎也很神秘,“來店里坐坐吧,我給你調(diào)一杯紅豆柳橙汁,也是二八折,喝了它,就能見到你心里想的人喏。”
澗循擠出了些笑容,走進了店里:“那就來一杯吧。”
“好嘞!”老板娘放下了手中的活兒,準備起紅豆柳橙汁的材料。
“多少錢?”澗循翻著口袋。
“二八折,打好折3.68元。收你3.5元。”老板娘說道。
“這倒是真便宜。”澗循忍不住笑了。
“這里有二維碼,可以電子支付。”老板娘禮貌地手心向上示意著澗循。
澗循掃了掃桌上的二維碼貼紙,輸入了密碼——溪沙的生日。
“付好了喔。”澗循操作完畢,給老板娘示意著手機屏幕。
老板娘身后也響起了提示音:“成功到賬3.5元。”
“嗯,好噠,謝謝。”老板娘爽朗地笑著。
澗循放好了手機。
不一會兒,飲料做好了。
“來,給,您的紅豆柳橙汁!”老板娘左手扶著杯身,右手托著杯底,把飲料遞給了澗循。
澗循接過飲料,點頭示意。
他找了個位置坐下,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小店的整體基調(diào)是橙色,看著很宜人。
此刻,澗循還不知道,這橙色的基調(diào)正是解開十五年前那一連串謎團的鑰匙。
月上枝頭,澗循在茶飲店里出神,不知不覺到了打烊的時間了。
“叔叔,叔叔”
一個五六歲光景的女孩蹦了過來,兩手撐著椅子,踮著腳坐在了澗循的對面。
“這家店馬上就要關門了,你快點喝。”
女孩的聲音稚嫩又自然。
“哦哦,好,不好意思啊。”澗循晃了晃紅豆柳橙汁,大口啜吸著。
小女孩坐在椅子上,兩腳蕩秋千似地晃著。
澗循見她雖然一臉童稚,卻似乎對每天的迎來客往習以為常。
想必是這家店主的女兒。澗循暗暗判斷。
“小妹妹,這家店是你家的嘛?”澗循想驗證下自己的推測。
“不是。”女孩的回答出乎意料,“是姑姑開的。”
澗循愣了一下:“姑姑開的?”
女孩看著澗循吃驚的樣子,接著說:“就是剛才給你做飲料的那個,那是燕燕姑姑。”
“燕燕姑姑?!”
澗循好像覺得在什么地方聽過這個名字。他轉(zhuǎn)頭看了看老板娘——她正整理著工作臺,準備收攤,身邊還站著一個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中學生,正把書包放進儲物柜里。于是澗循繼續(xù)問著:“那燕燕姑姑邊上的是你姐姐嘛?”
“不是,”女孩放低了聲音,“那也是我姑姑。”
澗循心里一驚,似乎感覺到了什么。
“我沒有姐姐,也沒有哥哥,只有姑姑。”女孩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我有燕燕姑姑、貝貝姑姑、馨馨姑姑,噢,還有一個姑姑,想不起她的名字了。”
女孩揉了揉眼睛。
“這孩子……”話到這份上,澗循感覺到了她可能是個被收養(yǎng)的孤兒,便沒有接著往下問。他得走了,于是說道:“我看你在揉眼睛。是困了嗎?”
“我沒有困,我是在想馨馨姑姑,馨馨姑姑比我大一點點,不過燕燕姑姑讓我叫她姑姑,馨馨姑姑去照顧爺爺了,爺爺住在醫(yī)院里,前幾天,馨馨姑姑一個人遇到了壞人,還好有一個阿姨和一個叔叔救了她。那個阿姨還給馨馨姑姑吃粉蒸肉。”
澗循聽著女孩的訴說,心潮一陣澎湃。
她說的叔叔阿姨,就是我和溪沙!這個女孩,難道她是?
“小曦——好了沒?”老板娘在催促了。
“來了。”女孩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跑進了大廳。
“小曦!她就是小曦!原來這里是那個女孩的家!”
澗循跑到了小店門口看著老板娘燕燕,燕燕也看著他。四目相對,一種別樣的情愫在他們心里游動。突然,大家都笑了,燕燕說:“澗循兄弟,溪沙妹子在中研局,你去找她吧!”
澗循愣了愣,隨后拼命地點頭。
“謝謝你!,燕燕大姐!”澗循揮著手。
燕燕目送著澗循遠去,暗暗念叨著:加油啊,各位,一定要解開我親生父親留下的謎團啊。
燕燕的親生父親究竟是誰?十五年前他做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