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通向山下的小路，我和安妮走在最前排，奧博斯陪在旁邊，身后還有好幾個跟班，全都穿得破破爛爛，有的拿著紙筆，有的拿著工具箱。安妮捧了一杯牛奶慢慢喝，正是送奶大叔剛送來的那些，食品店老板送她的。我本來也想要，但路況太糟，坑洼不平，雙手拄拐都很難站穩，根本沒法再多個杯子。稍微有點虧。

　　“崔斯特先生是看上哪塊地了？就是剛剛那地方嗎？”一邊走，奧博斯一邊問。

　　我停下來一手舉著登山杖摸摸下巴，所有人也跟著一起停下來。摸完下巴再邁步，所有人也跟著一起邁。

　　“本來是考慮先買個三五條街。可你這，別說街，連個房子都沒見到，前期開發先是一大筆錢，這怎么買？還有這地段，太差！上礦區這路也太難走了，怎么能算好地段？想來錢，先修路，懂不懂？”

　　“懂，懂，快記下，修路。”奧博斯趕緊對身后跟班說。一個拿紙筆的年輕人寫了半天。

　　“除了路，更重要的是安全。搞投資嘛，就得吸引客戶，吸引顧客。高高興興買東西，少條胳膊少條腿回家，誰敢來？大小姐，您說是不是？”

　　“對，安全！”安妮揚頭，“你看看伊管家這條腿，就是上個月買東西時候受的傷。”

　　奧博斯十分驚訝。“您買什么能買成這樣？”

　　“買熊。”我沒好氣地答。

　　“熊？您買熊做什么？”

　　“大小姐喜歡，大小姐想買，我能不買嗎？我跟熊場老板說了，要小的不要大的，要母的不要公的，他倒好，給我弄了只大公棕熊來。你說棕熊就棕熊吧，那倒霉熊場的圍欄不結實，熊一趴，欄倒了，踩著我過去了。你說要命不要命？”

　　“要命，實在要命。”奧博斯連連點頭，“您放心，我這兒絕對安全，沒有棕熊。”

　　“沒熊就好。我聽說你這兒還有亡靈，是嗎？”

　　“沒！絕對沒有！怎么能有那玩意？”

　　奧博斯說著回頭看看一群跟班，后面立刻齊聲回答：“沒有！”

　　“沒有？太遺憾了。”我嘆了一口氣。

　　“怎么遺憾呢？那多嚇人。您說的，多不安全。”

　　“嘿。”我又停下了，這次停得有點急，身后一伙人沒反應過來差點撞上，咖啡險些撒了一地。

　　“你們怎么就不靈光呢？我說了是真東西嗎？我說的是假的，人扮的。知道崔斯特老板哪里人嗎？祖安人。知道現在祖安什么最流行嗎？鬼屋，驚悚電影，真人大戰僵尸。你們這塊礦區是多好的天然環境啊，礦區亡靈主題公園，得火成什么樣子？我再問你一遍，你們這兒有沒有亡靈？”

　　聲音齊刷刷，“有！”奧博斯趕緊再接一句：“都是人扮的，特別安全。”

　　“那就好。”我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往前走。身后似乎有個腳步聲突然改了方向，一個年輕小伙子抄了小道奔到前面去了。又走了一會兒，快到山前時，小路突然開闊起來，連上了一大片空地，盡頭還有一排樹林。我隱約看到樹林那邊好像有什么動靜。

　　“伊管家，您看這塊地方怎么樣啊？”奧博斯指指這片小空地，“這旁邊就是礦區了，這兒是不是也修點什么？”

　　“這兒啊。”我思考了一下，“大小姐，你覺得呢？建點什么好？”

　　“建、建、建……建冰淇淋店！”

　　“冰淇淋店？”奧博斯一愣。

　　“餐飲，大小姐的意思是餐飲。”我說，“你看，從礦區玩了半天再出來，肯定餓。休息一下吃點東西補充能量，再進去接著玩，多好。”

　　“餐飲！”奧博斯回頭，拿紙筆的年輕人趕緊又接著寫。這時剛剛跑去前面那個人也回來了，跟奧博斯說了兩句悄悄話。奧博斯聽完點點頭又轉向我，“來，我帶您看點東西。”

　　大隊人馬往樹林邊走去，我看到了樹下的東西，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亡靈。

　　另有幾個早就在這里的秘術師站在一旁，畢恭畢敬地等著。我又走近一點再看，發現亡靈竟然是個小男孩，比安妮大不了幾歲，一身簡樸的衣服樣式非常古老。

　　它不是符文能量形成的那種亡靈怪物，是真正還沒離開這個世界的亡魂。這些秘術師，他們為了一點力量，不惜驚擾這些本就不得安息的逝者，而且這還是個小孩子。

　　安妮往我身邊靠了靠，抓起我的衣角，她害怕。

　　“像不像，真不真，夠嚇人吧？”

　　“人扮的？”我問。

　　“人扮的。”奧博斯點頭。

　　“人扮的還能飄起來？”

　　“秘術，秘術。”奧博斯說，“我們秘術師的漂浮術。”

　　“哦。”我點點頭。“走幾步看看？”

　　一邊那幾個秘術師起身，抬手比劃了兩下順便喊口號：“立正！”

　　亡靈勉強抬起頭，算是立正。

　　“走！”

　　亡靈轉過身，慢慢向一邊飄去。本來應該挺嚇人，但不知為何，它轉身的那一刻我卻覺得它有種莫名的悲涼，也許因為他是個小孩子的緣故。我還看到一個秘術師里手里握著的符文，藍色的，只露出一個角，但視線捉到了它。

　　“怎么樣？”奧博斯問。

　　“不錯，真不錯。”我點頭，順便稍微彎腰拍拍安妮，大小姐拉著我衣角的那只手有點抖。“多弄些這種亡靈放進礦里，再做點環境效果，不見天日四處滴水，人一走，一拐彎突然撞見一個亡靈跳出來，多刺激。大小姐，你覺得呢？”

　　“不、不刺激！不夠、不夠嚇人！哼！”

　　太敬業，安妮實在太敬業。我說了叫她挑剔點，她就堅持發揚精神，嚇成這樣都不退縮。“大小姐說不夠嚇人，怎么辦？”

　　“那……”奧博斯想了想，“加點血上去？”

　　“太天真。”我搖頭，“血哪夠？眼珠挖出來，胳膊腿砍斷幾條，腸子掛在外面。細節，這些細節才能抓住顧客。”

　　“細節！”奧博斯重復道，我又聽見筆尖劃在紙上沙沙響了。“行了，外面也就這意思了。咱們下礦吧？”我說。

　　“這……”

　　“怎么，礦都不讓下？合著你弄個假礦區來糊弄我？”

　　“不是不是不是，當然能下。就是礦區里面不好走，伊管家您這腿可能不方便。”

　　“老板既然派我來看礦區，那我就是爬也得爬進去。”我說，“不然大小姐第一個先把我開了，是不是？”

　　“就是。腿不方便慢點走不就完了？”安妮揚起臉，“給你開那么高的工資，還不夠你一條腿？”

　　她真是個天才演員，用詞表情語氣俱佳，一會兒我得找她要個簽名。奧博斯趕緊領著我往樹林里走，順便沖身后一群跟班揮揮手，幾個人過來走到我前面，把地上散亂的枝葉石子都踢到一邊。

　　這待遇太好，將來回了學院我真可以去給崔斯特打個工。雖然他是搞賭場的，肯定不需要我幫他買礦，不過伊管家端茶倒水還算在行。大腿只要傍上，除了賣身干什么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