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商品經濟繁榮發展,文化繁榮,并無宵禁。
馬蹄聲清脆緩慢,不遠處的坊市燈火通明,喧鬧聲透過木板傳入輿內,不過孫復三人卻無往日的閑情逸致。
“你二人如何看這白廷?”
孫復上車后,沉默了好久,問出第一句話。
盛纮還好,可憐付修舒,孫復沉默多久,他就戰戰兢兢多久,此刻孫復的問話于他簡直如同福音。
能搭話就行,他有很多事要請這位上官拿決定呢。
盛纮沉吟了聲,“此子沉著冷靜,純孝聰慧,上上之姿。”
他中規中矩給了個評價。
孫復眼色淡淡,目光轉向付修舒,后者略一激靈,腰彎了些,“明公,下官也覺如此。”
孫復嗤笑一聲,眼神轉冷,從身側拿起白廷之前奉上的那摞供詞,抽出第三張,甩到付修舒跟前。
付修舒不解的同時,有些驚慌,怎地明公態度轉變如此之快?
心中想,手上的動作不敢慢,他迅速地捉住在空中飄落的上等宣紙,還未展開之時,孫復冷冰冰的聲音傳來,“第四行。”
付修舒心中更是一咯噔,慌忙展平供詞,數了四行,定睛一看,下一秒,大驚失色,腰彎得更厲害,像是肌無力,“明公,這、這、這….”
盛纮斜著目光瞄了眼,第四行的字不少,其中有一句很是扎眼,‘江都縣衙快班前來拿人,未果而返’。
好歹有點官場智慧,盛纮很快明白這句背后透出的含義,也明白孫復留個江都知縣的意圖。
“這什么?”孫復怒目瞪過去,“我若不是看在修遠的面上,當場便將此卷傳閱下去。”
聞此言,付修舒頓地松了口氣,孫復口中的修遠是他哥哥。
盛纮垂首,嘴角輕輕一揚。
官場一貫如此,見多不怪。
沒等付修舒心放下來辯解,孫復充斥威嚴的話又從他頭頂傳來,“回去把手尾料理干凈,若幾日后宗人府核實無誤,再查出來,我看你是要掉腦袋。”
付修舒眼淚都快下來,“明公,我….”
“我什么?滾!”
知州的馬車停下,付修舒如同球一般滾下來,失神落魄地癱在地上。
后方,江都縣衙的車駕,隨行壓衙役快速擁過來。
“大老爺,沒事吧?”
“大老爺,快起來,地上涼。”
“.…”
各種獻殷勤的聲音高呼,一直傳入前方的車駕輿內。
盛纮頗無語不屑。
他為官之道,謹言慎行,但凡有丁點風險的人事物,通通拒之。
可如今….
“明公,此真無妄之災啊。”
小角色離開,他也卸掉些許偽裝,吐起苦水。
孫復冰冷的臉色消退,濃眉緊皺,望著前方的布簾,心中不知盤算什么。
……
白家,后院,燈火通明,上好的木板上,緊促的腳步聲終于停歇。
不多時前,常嬤嬤與一身著粗布衣裳的少年將大夫送走。
診斷結果,白廷只是勞累,并無異常,注意休息即可。
此時,與之前常嬤嬤的里屋相比,一天一地的一間屋內,白廷躺在熱坑上,頂好的繡面棉被蓋著,好幾個丫鬟剛忙活完,端著銅盆木桶汗巾離開。
屋外,常嬤嬤手緊緊抓著一個少年,淚眼婆娑,“燁哥兒,你叫我好生擔憂啊。”
原來此人便是白廷白天口中的表哥,顧廷燁。
“嬤嬤,是我不好,叫嬤嬤擔心。”
顧廷燁與常嬤嬤感情甚深,更盛于白廷。
“胡說,都是我不好,未照顧好你們兄弟,可恨那二房三房無法無天的王八羔子,今個一天,叫廷哥兒也累倒了,可憐他昨個染風寒才好些,如今又….”
說著,說著,常嬤嬤口中嗚咽不止。
顧廷燁連連安撫,“嬤嬤,方才大夫說了,表弟只是累極,那二房三房等人皆下了牢獄,以后也害不到我們,不必傷心,今日禍事盡除,該高興才是。”
常嬤嬤口中稱是,眼淚卻還是不止。
顧廷燁沒法子,只能喚來女使丫鬟,借口常嬤嬤累了一天,叫下人扶她回屋歇息。
目送常嬤嬤幾人離開,顧廷燁推開屋門,屋內候著伺候白廷的女使連忙上前,見是另一個小主子,剛要開口,顧廷燁一個噤聲的手勢,她當即退到屋外。
他悄步往床榻走去,未到跟前,白廷連連皺眉,緩緩睜眼。
古時這暖黃色的光想真叫他這個習慣日光燈的人不適應。
視野模糊兩下,白廷才看清來人。
“表哥?”
他撐起胳膊欲起身,顧廷燁趕緊伸手示意他躺著。
“表哥,我說你吉星高照,斷然不會有事,見過嬤嬤了嗎?”
白廷樂呵呵的,口中滿滿親人災后重逢的喜悅。
顧廷燁心中感動,退了兩步,對著身上破舊的衣裳略作整理,正色拱手朝白廷深深作了一揖。
“表哥這是何意?”白廷不解。
顧廷燁起身后,才做解釋,“賊人喪心病狂,今日幸有表弟力挽狂瀾,不至于叫賊人得了外祖家業,我自該感激。”
他不敢提白廷父親之事,怕引起白廷傷心,只說白敬一等人喪心病狂。
白廷搖搖頭,“祖父遺愿,自當從之。”
“表哥,這幾日你藏在何處?怎地不來尋嬤嬤?若你早來,倒不至于叫我一個人撐這場面。”
他轉開話題,目光打量顧廷燁身上的衣物,打趣地抱怨。
顧廷燁笑了笑,拿過一旁的小杌子,坐到榻前的暖爐旁,暖黃的火光打在其臉上,襯出他眼里幾分傷心,“那日湖上遭遇伏殺,落湖之后,我與我那斷氣的小廝稚闕換了衣裳,這幾日東躲XZ,實不敢現身,今日也不過借觀禮客人進門契機,假做小廝牙子才混進來。”
白廷輕嘆一聲,“真是苦了表哥。”
顧廷燁垂著目光,“不過茍全性命,哪里比得過你,這兩日辛苦你才是。”
“都是我該做的,自家兄弟,不說這些,表哥,今日你既來,為何不現身,靈堂上,你再拿出外祖書信,也更有說服力。”
白天他就奇怪這點。
顧廷燁抬眸,臉上帶著欣慰的笑意,伸手從懷中取出兩封書信,在白廷剛意識到什么的時候,將兩份書信扔進爐中。
火光騰地升起,幾秒的樣子,瘋狂地舔著爐壁。
白廷有些啞然,這意思….
“表弟如此聰慧,會治事,能理家,外祖的家業交于你手,我也安心。”
顧廷燁淡然道之。
這份敞亮,真叫白廷感嘆。
他露出微笑,“表哥,你燒之也無用,我收到的信可不止兩封,還有一封,外公似乎怕你我兄弟相爭,早早對家業做了劃分….”
“那我棄之!”
他話未完,顧廷燁起身,當即拒絕。
白廷費力地坐起來,正色嚴聲,“表哥,這是外公遺愿,你要違之?”
“我….”
顧廷燁訥口。
“好了,表哥,外祖的安排,我等只當遵從,你且坐下,我于你商量另一樁事。”
白廷立馬換了臉,招來顧廷燁一陣白眼,“你小子,表哥你都敢拿捏。”
笑罵歸笑罵,顧廷燁自不會與生著病的表弟計較。
這一番且記著。
“我先說好,你非要分于我,可以;但管理查賬等事,我一應不理,若哪天產業破落,我也不管。”
他大咧咧地坐下,頗有白廷記憶中那浪蕩子的樣子。
白廷有些無奈,“表哥,這事也容后再議,我要商討之事,是關外祖為白氏一族布置的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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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簾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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