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呼著二人坐下,弘忍這才抬手搭上了云嵐的腕脈。隨后,他的目光中便閃過了一抹“果然如此”的精光。
“你是云家這一代選中的孩子?”
“?!”云嵐聞言倏地的抬眼看向弘忍,雖然聽弘忍話中的意思似乎是與他的祖父相熟,但他沒有想到就連云家的這種秘辛弘忍居然也知道。
見云嵐震驚不語,弘忍撥弄著手中的念珠笑道:“是也不是?”
云嵐只得略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見狀,弘忍似乎是嘆了口氣:“那便沒錯了,你們云家的洗筋伐髓注定會給受術者留下一輩子的頑疾病痛,無藥可醫。更有甚者,還會影響壽命。”
他的語氣中有些惋惜,還有些無力。
因為這話,他當年對云楚也說過。而他也曾真誠的希望過云家的“陋習”能就此斷在云楚這一代…
可惜當時極度癡迷武道的云楚根本對弘忍的話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在那時的他心中,對于武學境界的追求早已遠遠超過了對于生命的珍視。
無藥可醫…
云嵐聽了這話也不意外,他只淺笑一聲道:“無事,這也是我原該想到的。”
雖然口中說著無所謂的話,但云嵐眉梢眼角染上的落寞卻無從藏匿。
弘忍有些疼惜的看了云嵐一眼,就像看著自己的后輩一般。良久,他又回身坐了回去接著一下又一下的捋著自己花白的胡子。
沉默了半晌,弘忍這才終于緩緩的道:“說起來我與你祖父也算是舊相識,那時,我與他就若你如今同王爺一般交情…”
想當年,他們也曾是一同打馬江湖,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只是最后卻陰差陽錯的走上了一條分岔路,從此兄弟鬩墻,再無交集。
洗筋伐髓,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非要如此作為,則必定會付出代價,只是或輕或重罷了。
而云嵐如今的情況恰恰與當年的云楚別無二致。
弘忍眼底的波光流轉,還好這些年他一直獨自一人悄悄地在云家的秘術上下了不少功夫。而做這些,也只是希望某一天有人能夠解了云家的這個“催命魔咒”。
說著說著,弘忍的語氣間還染上了幾分心酸之意:“雖然還沒有徹底解決之法,不過,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減少它發作的次數。”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顧君亦和云嵐對視一眼,目光中皆是驚喜與意外。
因為這次來他們其實本來也沒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想著哪怕能調養調養身體也是好的。但如今親耳聽到弘忍說可能有機會,就算只是減少發作次數,他們心底里也是無比激動的。
顧君亦上前一步,拱手躬身:“大師請說,有什么要求我們都能滿足。”
看得出來,顧君亦是真心的想讓云嵐好。
但弘忍卻搖搖頭:“先別高興的太早,此法乃老衲一人所創,還從未有人試過。即便只是減少發作次數,成功與否也還未可知。”
云嵐聞言眸光不由得暗了一瞬,但卻并沒就此失去希望:“不成功會如何?”
“藥浴需三天三夜,最終結果也只能結束之后才見分曉。若是不成功,或許只是白白忍受三天三夜的痛苦。”弘忍頓了頓:“或許,會武功盡失也未可知。”
武功盡失……云嵐垂眸:云家乃武道世家,武功盡失對于他來說無疑就是辱沒家門,同時,也就等于說是讓自己直接告別了云家繼承人的身份。
弘忍和顧君亦自然也明白這個,所以他們也不急著讓云嵐做出決定,只定定的看著他。
沉默了許久,云嵐鳳眸微瞇,咬牙堅定的道:“晚輩愿意。”
當年云家人在他無力反抗的年紀一意孤行的為他進行洗筋伐髓,全然不顧他的意愿,生生讓他遭受了這么多年常人難以想象的苦痛。
如今若是能擺脫舊疾,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他都愿意一試。
而且,他還想未來有一天用完好的自己向云家人證明,武道,絕對不是必須經過洗筋伐髓才能走上巔峰!
弘忍深深地看著云嵐,見他目光格外清明篤定,心道云楚選中的果真是個心性堅韌的孩子。
“這個過程與當初你受過的洗筋伐髓相比起來,恐怕只會有過之而無不及,且只是至少需要三天三夜,不排除還會更長。”
云嵐眉間的溝壑愈加的深了些,洗筋伐髓…是他兒時的噩夢。現在,他馬上就要為了擺脫這個噩夢再去經歷一次更加恐怖的噩夢。
這種感覺不是害怕,而是一種難以控制的生理上和心理上的抵觸。
顧君亦看出他眼中痛苦的神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那一次或許是開始,但這次,一定是結束。”
一定是結束……是結束……一定……
顧君亦清淡的聲音緩緩的在他耳邊回蕩,這般想著,云嵐心頭籠罩著的霧靄也緩緩散開。
他昂首定定的看向弘忍,隨后一撩衣擺,直直跪地道:“還請大師一試。”
他的眸光堅定,語氣鏗鏘。
弘忍贊賞的點了點頭:“靜安寺桃林深處有一靜齋,那里無人打擾。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們今晚就可以開始。”
今晚?
雖然有些倉促,但對于云嵐此刻迫不及待的心情來說,這一定是最好不過的時間。
“好。”云嵐應聲。
聽出云嵐語氣中的期冀,顧君亦心中也不禁替他高興:“既然今晚就可以開始,那白天便好生休息。”
說到這里,顧君亦又轉頭看向弘忍道:“這幾日我也會留在這里,外面還有數百禁軍守著,大師且放心。”
“有王爺在,老衲自然放心。”
顧君亦頷首,而后頓了一下有些不太好意思的道:“我重病的消息,還請大師幫忙遮掩一二。”
弘忍看著他,面上卻忽的泛起一絲古怪的漣漪:“這個好說,不過老衲觀王爺面相,雖確無重病,卻有眼疾。”
眼疾?什么眼疾?顧君亦挑眉,眼神清澈的盯著弘忍。
他的眼睛有沒有什么問題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顧君亦蹙了眸子:“不知大師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