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指月為證
郭嘉被荀彧拉著,晃晃悠悠稀里糊涂就來到了天然居。
剛到門口,就見著天然居的兩根門柱上的“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回文體。
郭嘉頓時來了精神。
“妙啊!這酒舍主人定然是個妙人。”
荀彧和郭嘉踏步進入,只見里面只有十多個卡位,都已經有人了,滿滿當當,柜臺旁竟然還站著五六位,正盯著舞臺上看什么。
兩人站在門口,早有一個伙計跑過來道:“歡迎兩位天上客,駕凌天然居。二位可能要稍等片刻,我家主人子遠先生正在樓上準備,今日給大家準備的是他昨晚偶得之作,將進酒!”
“將進酒?”
主人還沒上,沒有位置,客已經滿了,郭嘉和荀彧卻看到了一個舞臺,舞臺后的屏風那一首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郭嘉是個好酒的,超級好酒。看到這個,他頓時一種遁世之感油然而生,仿佛世間一切之事已經無所謂了。
“好文!好句!”
“劉云劉子遠!這是哪位,怎地不曾聽說過?”
荀彧道:“便是刺殺李儒、牛輔那位俠士,據說乃是漢室宗親,當世梁王劉彌之弟,也便是此間天然居主人。”
郭嘉一愣,一個皇室宗親,來經營酒舍?看來是落魄了,要不就是大隱隱于市。
想到這里,郭嘉不禁肅然起敬。
劉云也不知道郭嘉來了,此時他在后臺背譜背詞。畢竟這詞他太久沒有唱了,曲譜也太久沒彈了,還得溫習功課。
感覺差不多了,他整理好衣冠,在銅鏡前照了照。
“古典美男子,我只服焦恩俊,還有劉云。”
自戀了一番,下得樓來,劉云環顧四周,然后拱手行禮,開始撫琴。
“宕!宕宕!~”
古琴響起,全場雅雀無聲,劉云這才開口唱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兩句唱出,配合著琴聲,果真如滔天之水滾滾來,奔騰豪邁。聽了這兩句,郭嘉眼睛都直了,心臟蹦蹦蹦。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天然居,天上客,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梁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萬古愁啊!哈哈哈哈哈哈!”
“錚!”
劉云正在大笑,一聲輕響,這琴弦竟然被他給扒拉斷了。
他尷尬了,全場鴉雀無聲。
忽然掌聲響起,起頭的正是郭嘉,全場這時才沸騰起來。
郭嘉順手去抓自己腰間的酒壺,卻撈了個空,然后朝著甄長道:“伙計!給我與文若兄搬兩個蒲團,我們便就地飲了。”
“呃?”
甄長拿眼去瞟劉云,劉云一聽文若,就知道那個瘦高個就是自己釣的魚,魚到了。
“兩位就地飲酒,看來皆性情中人,算我一個,甄長,上三個蒲團。”
這情景要是在普通人看來,肯定要尷尬死。
坐地上,周圍一大堆人看著,然后還要高談論闊的喝酒吹牛打屁,這情景怎么著怎么尷尬。
但劉云這一首下來,早把客人喝的七葷八素,興致來了,全場變成了一桌,氣氛熱烈的不行。
三人坐下,其余幾個等待的士人也紛紛要求就地坐下喝酒,結果整個酒舍除了卡座,地上還坐著十多個,連個案幾都沒有,就這樣干喝。
郭嘉道:“在下郭嘉郭奉孝,家就在陽翟。”
劉云早知道了,本地人嘛。
“荀彧荀文若,穎陰人!”荀彧此時看上去二十七八歲,要老成一些。
“劉子遠,梁國人。來,為今日的相聚,同飲此樽!”
“善!”
“善!”
連喝了三樽,郭嘉卷起袖子道:“子遠,可否將將進酒的琴譜贈給在下一份。”
“當無不可!甄長,去拿給奉孝兄。”
劉云今年十九,郭嘉二十二,劉云叫他兄沒問題。
荀彧道:“奉孝!回頭謄寫一份與我。”
“哈哈哈哈,原版在我,謄寫一份與你沒問題,那你當飲三樽!”
郭嘉不愧是個酒鬼,是真會勸酒,一下就干荀彧三樽。
荀彧還不好反駁,直接仰頭就干。
劉云心中大樂,眼睛轉了幾圈,沒看見郭嘉帶著酒壺啊。
“我的酒壺呢?你沒帶我的酒壺嗎?”
“莫非沒有?”
整個天然居內酒氣熏天,有人還在反復唱誦著黃河之水天上來,顯然是喝醉了。
這一場酒喝到晚上,他早就讓甄長熬了羊肉,幾碗湯下去再干。
其他的客人陸陸續續走了,只剩下席地而坐的三人。
濁酒度數不高,非蒸餾酒,其實就還沒啤酒的度數,劉云又身具排云掌九重實力,這點酒是小兒科。
但是其他人就不同了,郭嘉喝醉,拉著劉云道:“子遠,你給再來一首,再來一首。唱完咱結拜為兄弟。”
劉云也知道裝醉,他假裝忽忽悠悠的道:“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今日我們便義結金蘭,來,同飲此樽。”
郭嘉醉了,但話聽得清,此時他心中一愣,隨后大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好!好!好!好句,對我胃口,你這個弟弟,我要定了,你跑不了。”
劉云在搜索自己的記憶,這時只見月光撒下,從大門照進來,門柱兩旁的迎春花正盛放。他忽然想到了一首李白的月下獨酌,于是端起金樽走了出去,折了一枝花。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
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
醒時同交歡,醉后各分散。
永結無情游,相期邈云漢。”
這一首出來,郭嘉只覺得忽然就孤獨從中而來,不禁喃喃的道: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說著,他竟然哭起來。
“臥槽!”
劉云無語,又碰到個喝了酒喜歡哭的。
他最怕這種。
幸好郭嘉不同,他哭了幾聲,便起身端起酒樽,跟著劉云走出天然居,拉著劉云的手道:“子遠,今日你我不醉不歸,便在此指月為證,皆為兄弟如何?”
“不對,便是醉了也不歸!大哥!指月為證!”
說著,二人齊齊跪下,將酒樽放在身前,對著明月磕頭,然后再舉起酒樽,互相干了。
“大哥!”
“二弟!”
劉云想到了自己身處異鄉,別人是隔著十萬八千里,他是隔著兩千年加十萬八千里,不禁悲從中來,于是也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