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受了傷,本就游不遠。
他是為了我,才勉強提著一口氣,堅持到現(xiàn)在。
我抽抽噠噠地,從水里將我哥撈起來,扶著他,漂浮在水面上。
身后,巨大的水花聲又至。
猶如附骨之蛆。
我反而平靜了。
我抬起頭來。
我突然意識到,我和我哥,從來沒有在月夜,游過平江河呢。
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
那天夜里,月光那么明亮,怎么也會發(fā)生殺人的事情呢?
除了一輪皓月之外,天上居然一顆星都沒有,一絲云都沒有。
夜空,光禿禿的。
只有銀色的月光,一瀉千里。
白天的平江河,是那么溫婉。只有偶爾的烏篷船劃過,水面上才會蕩起漣漪。
而此時,平江河,模樣猙獰,猶如陷入盛怒。
河面上,波浪翻滾,水花激蕩。
不要說,盛怒中的平江河,也挺有趣。
等等。
為什么平江河會發(fā)怒?
這些波浪,這些水花,是從哪兒來的?
我正在困惑,只聽身邊的我哥,微弱的聲音傳來:“鴛鴦嘴[21]……”
我突然明白了。
鴛鴦嘴!平江河最險要之處。這里有暗涌,有漩渦,水流湍急,水勢兇猛。人和船,都在這里,折了不少。
平時,我和我哥都會小心地避開這里,從不敢離得太近。
但是,據(jù)說,一過鴛鴦嘴,平江河就會是另一幅天地。
我以前,總是夢想著,闖過了鴛鴦嘴,到另一幅天地去看一看。
現(xiàn)在好了,誤打誤撞,竟到了這里。
與其說被黑衣人捉住,我寧愿,被卷到鴛鴦嘴的暗涌里面去……
我抬起頭來望向我哥。
我哥和我,有一套特別的交流體系。
我們只用互相一個眼神,往往就能無障礙溝通。
果然,我一個眼神,我哥立馬明白。
他臉色蒼白,沖我點點頭。
我便將我哥一頓拉扯,一頭扎進了翻滾的波浪中。
翻滾的波濤,拍打著我的頭。帶著腥味的浪花,灌進我的嘴里。猛烈的水流,把我撕扯得東倒西歪。
我頹然掙扎,頭暈目眩,大口大口地灌著平江河的河水,很快喝得飽飽的,打著飽嗝。
我逐漸精疲力竭,連勉強浮在水面上都困難。
但是,闖過鴛鴦嘴,看看另一幅天地的心愿,強烈地吸引著我。
我死死地抓住我哥的手,在暗涌和漩渦中拼死掙扎。
人的心愿,真是一個神奇的東西。
能夠讓人,迸發(fā)出頑強的,蓬勃的,不可思議的力量。
暗涌和漩渦,帶著毀滅的氣勢,吞噬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衣人,卻偏偏吞噬不了,打了雞血一般的我。
打了雞血的我,興沖沖地,撲騰著,奔向新天地。
終于,熬過了暗涌和漩渦,新天地,施施然地展露在我面前。
此時,天色已微微發(fā)白,水面上升騰起,淡淡的薄霧。
新天地,呃……還是一片水域……
我有些懵。
這……
新天地真是,見面不如聞名……
有的心愿,還是在憧憬的過程中,最美好……
新天地的水域,很寬廣。
水流一下子沉靜下來,緩緩地鋪灑開來。
遠遠的,岸邊的蘆葦在薄霧中若隱若現(xiàn)。
早起的水鳥,低低地飛過。
肥美的胖魚,好奇地蹦出水面。
天邊,逐漸被染上了橘紅色。蘆葦和薄霧,都被鍍上一層金色。
黑衣人,不知道是被鴛鴦嘴一鍋端了,還是懼怕即將到來的白天,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放松了。
放松感和對新天地的失望,沒來由地,變成了濃濃的睡意……
我耷拉著眼皮,竟在水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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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鴛鴦嘴:平江河注入梅江河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