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我疲倦地趴在毛絨絨的深紫色羊毛纏枝花紋的波斯地毯上,長吁短嘆。
這塊毛絨絨的地毯,正是碩太妃賞賜的。
那老太太口中的一小塊,其實是好大一塊。
足足將我的寢殿,鋪了個密密實實。
現(xiàn)在我的寢殿,也顯得暖暖和和的。
我愜意地打了個滾兒,又嘆了口氣。
一旁的小一聽了,有些不解:“娘娘,您得了這么個好物件,如今又復(fù)了位份,今晚又吃得飽飽的,為啥還要嘆氣呢?”
我瞪了小一一眼:“今日你差點被狗皇帝弄死,你還高興得起來?”
小一倒是豁達(dá):“伴君如伴虎。君王喜怒無常是常有的事。但是我們的皇上倒也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相反,皇上還挺體恤我們這些下人呢……”
我又狠狠瞪了她一眼:“體恤?那狗皇帝給了你們什么好處?你要這么拍他馬屁?”
小一一本正經(jīng):“是真的。娘娘,上次永壽宮中的小喜子公公,父母在鄉(xiāng)下得了重病,小喜子在給皇帝遞茶的時候精神恍惚打翻了茶碗。皇帝不但沒有怪罪他,反而賞了銀兩讓小喜子回鄉(xiāng)探病呢。”
我嗤之以鼻:“小恩小惠的,就把你們收買啦?狗皇帝的老婆們,對他拍馬屁也就算了。你們怎么也拍得啪啪響?”
只聽見一陣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什么拍得啪啪響?”
所以說,不能在背后說人家壞話。
一說壞話,人家指定就會蹦出來。
我一臉錯愕地往門口望去。
只見,一個寒氣森森的人影,出現(xiàn)在門口。
此人一身暗藍(lán)色華緞常服。雖已入夜,她的頭發(fā)卻依舊梳得一絲不茍。青金石珠釵大氣磅礴。
正是吳惠妃。
我嚇得一骨碌爬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么。
我對嚴(yán)肅的人,頗有懼意。
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嚴(yán)肅地回話。
手腳都不知道怎么嚴(yán)肅地擺放。
大概是,小的時候,嚴(yán)肅的私塾先生,給我留下了,童年陰影。
我搓著手,結(jié)結(jié)巴巴:“吳……吳惠妃,您大駕光臨,有失遠(yuǎn)迎……”
我光著腳,踩在毛絨絨的纏枝花紋地毯上,尷尬地想把自己的腳藏起來。
小一倒是機(jī)靈。她已經(jīng)笑吟吟地迎了出去:“給惠妃娘娘請安!這么冷的天,您怎么來了?請快些進(jìn)來落坐……”
吳惠妃身邊,跟了兩個靈光的小宮女,喚作月兒和青兒的,正撲閃著眼睛,羨慕地盯著我的羊毛地毯。
吳惠妃斜著眼睛,瞟了一眼我的地毯,不屑一顧:“喲!這么快就把碩太妃賞給你的地毯鋪上了?我怎么記得莊妃今日還說,這個波斯地毯你要鋪在床上呢?”
我訕笑道:“太大了,鋪不下……”
吳惠妃冷笑一聲,施施然就抬腳踏上了我的纏枝花紋純羊毛波斯地毯。
我的毛絨絨的深紫色纏枝花紋純羊毛波斯地毯啊!
就這樣被人踩了?
我好生心痛。
但我也不是個小氣的人。
我猜,要是我讓吳惠妃脫了她的鳳頭綢緞高鞋,再踏上我的地毯,她肯定會嚴(yán)肅地訓(xùn)斥我。
為了避免聆聽一段嚴(yán)肅的訓(xùn)話,我還是默默地心痛算了。
只見吳惠妃,仿佛走進(jìn)自己家一般,一點也不認(rèn)生。
她翩然地走到寢殿中的黃花梨木八角雕花鏤空桌前坐下,開始打量我的寢殿。
而我,只能瑟瑟地跟在她身后,恭敬地立在一旁,仿佛等待訓(xùn)話的私塾小童。
吳惠妃望了我一眼,指了指旁邊的一個凳子:“坐。”
我溫順地點點頭,滋溜一聲坐下了。
吳惠妃的聲音,和私塾先生,也很相似:“莊妃,你的咸陽宮,還挺有趣的。”
我下意識地答道:“我錯了……”
吳惠妃有點詫異:“嗯?”
我意識到自己嘴瓢了,糾正道:“哦,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把寢殿弄得亂糟糟的,有礙觀瞻,有礙觀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