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想到禁錮她的鏈子不會是凡物，一剪刀下去時，她感覺在剪的不是鏈子，而是她的身體血肉，云枧人生第一次感覺到挫敗。

　　“找個切割工具吧，總覺得這鏈子看著很牢固呢。”宋菏有些擔憂她的狀態，生怕剪刀弄傷她，急忙奪了過去。

　　“五小姐，您可別弄這些鋒利的東西了，您要是受了傷，我這工作就保不住了。”

　　這孩子，還真是實誠，一句違心話都不會說。

　　云枧笑了笑，“你說得對，得找其他辦法，出去吧，外面那份青團，喜歡的話就吃了。”

　　“這不好吧，那是四爺為您做的。”

　　云枧眸光微深，“可我還得留著肚子去吃今晚的團圓飯，青團留到明天，那就不好吃了。”

　　“也是，那我現在就去幫您吃掉。”

　　云枧看著窗外，此時天色尚早，樹上的蟬就開始叫了起來，她都忘了有多久沒好好睡過一覺，自從來到周家，住進這個院子，每晚都要聽著后院的蛙叫睜著眼睛到天亮。

　　宋荷再次過來敲門時，嘴角還沾著殘渣，她遞了張紙巾過去，示意她先擦嘴，再說話。

　　“五小姐，是老爺子和醫生來了，他讓我請您去客廳。”

　　云枧心底了然，只是估算錯了一點，老爺子居然會親自過來看她。

　　“你先去招呼著，我馬上過去。”

　　宋荷風風火火又跑了出去，云枧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勾起唇角。

　　將頭發簡單挽起，她對著鏡子又看了幾秒鐘，唇色有些淡，看上去很不精神，不過這樣也好。

　　——

　　周家是有私人醫生的，只是跟著老爺子過來的，還有周家私立醫院的兩個醫生。

　　云枧剛過去，老爺子就端詳著她的臉看了許久，才讓幾人給她檢查，“明天去醫院再做個體檢，所有項目都查一遍。”

　　云枧怕醫生碰到自己后再次心疾發作，只得出聲解釋，“外公，是我把這茬事兒忘了和您說，其實我有備藥，體檢就不用了。”

　　老爺子眉頭微皺，看向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審視，幾分無奈。

　　“只用吃藥嗎？”許久后，他終究還是妥協了。

　　“是。”

　　“那好，你自己做主就是，只是有半點不舒服，都要告知我。”

　　云枧起身，沖他微微點頭行禮，“讓您操心了。”

　　“張醫生，陳醫生，辛苦跑一趟了。”兩個快要退休的主任醫師急忙擺手，能讓周老爺子這樣掛在心上的小輩，還是頭一個，兩人都是聰明人，不需要提點什么，就知道怎么做。

　　周家的私人醫生帶著他們出去后，云枧坐到老爺子旁邊的椅子上。

　　“算來，今天是我時隔十八年，再次進來這個院子。”

　　老爺子手里盤著佛珠，扣一顆，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擊聲。

　　“住在這里，還習慣嗎？當年這個院子，是我的父親親自設計的，也有好些個年頭了，住進來的主人，在你之前，也就你母親，和我的父親的一個姨太太。”

　　周家祖上無限風光過，更別提老爺子父親那一輩，聽說他連妾室都有五位，不過都不得善終。

　　算來，那也是一百多年前了，老爺子今年八十有一了，這房子，年歲也不小。

　　“我適應能力還算可以。”

　　老爺子笑了笑，“那就好，我剛才走過來看了一圈，發現后院有些荒廢，明天我讓管家找人過來修繕，你住在這里，總要弄個漂亮院子，種些花吧，女孩子應該都喜歡。”

　　“比起花，我更喜歡外公閑居的那片竹林。”

　　“那叫慈竹，從西南帶回來移植的，你若喜歡，我讓人在你院里種一片。”老爺子環顧了一圈，沒發現幾樣上得了臺面的擺飾，眸光微微一沉。

　　“這些年，周家雖然沉寂了下來，可還沒有落魄到主人家的院子里連一件像話的擺件都沒有。”

　　安排她入住這個院子后，老爺子就把她的事都交給了二夫人，也就是周牧顏的母親。

　　說要周全體面，可親自來走了一圈，才發現體面沒有，更別提周全。

　　“我這沒有外人來，不需要擺那些裝飾品，擺上了還要精心呵護，很麻煩，宋荷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又不是個細致的人，做不了這些細致的活。”

　　云枧垂眸看著右手掌心，掌紋清晰深刻，一根開叉都沒有，歸順至極，生命線又深又長，她猜自己活到九十不成問題。

　　“那就再添兩個人，院子大，一個傭人肯定不夠，周家又不是付不起這點錢。”

　　老爺子有些惱怒，連扣佛珠的心思都沒了。

　　“這又不是舊時代，我又不是手腳不便的殘廢，哪里需要這么多人圍著我轉，宋荷心性灑脫，剛剛合我脾氣。”

　　老爺子氣笑了，“家里那么多小輩，我要是對誰關照幾句，都要說一籮筐好聽話恭維我了，你倒好，不領情就算了，還拐彎抹角說你外公不夠灑脫。”

　　云枧按了按太陽穴，“外公，我說不過你，你可放過我吧，不然我心口痛，暈過去給你看。”

　　“嗐，你個不孝子孫，罷了，我才怕了你了。走吧，和我去閑居，這個點，過去正好吃飯。”

　　老爺子雖然過了八十，可身子骨還算硬朗，不僅健步如飛，還不忘嘲諷她兩句。

　　“走路拖拖拉拉，不愧能和周季昀那家伙合得來，性子都一模一樣，不過你可爭氣點，別像他，一把年紀不成家，非要把我氣死才甘心。”

　　云枧笑了笑，沒接話。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程家那小子住院了，你明兒個去醫院看望一下。”

　　“其實我已經去醫院看過他了。”她攏了攏身上的針織開衫，感覺有點冷。

　　“今天？”老爺子回頭看她。

　　“是，我還見到了三表姐。”

　　老爺子目光突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怪不得呢。”

　　怪不得什么，他沒繼續說，云枧也沒問。

　　到達閑居，還未進去，就聽到里面傳來的說話聲。

　　老爺子嘆了口氣，哀怨地看著她，“我很后悔定下這個規矩，說實話，我覺得一年見他們一次比較好，畢竟距離產生美。”

　　云枧嘴角一抽，有點被這個笑話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