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枧從未見過有人能把開膛破肚這種事做到極致優雅自如，仿佛他手里的不是一條魚，而是一塊玉。

　　在山上那些年，她其實過得很粗糙，師傅是個不靠譜的糟老頭，時常喝醉后不知睡在那個犄角旮旯，師兄在她十二歲那年回了北江，此后她這雙手，從執筆彈琴，到驗尸入殮，都做了個遍。

　　除了師傅和師兄外，她鮮少接觸外人，更別提，如此親近。

　　“下次，帶你去看天爻山的雪吧。”他將兩條魚用樹枝串好，洗干凈手后，拉著云枧回到火堆旁。

　　“所以，你在這里可以行動自如？”云枧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蠢，一開始，她還猜測過，他是不是被關押在宮殿里的妖魔鬼怪。

　　“當然，不然你以為，我被關在那間屋子里嗎？”被他猜中想法，云枧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把瓷瓶給我。”云枧將剛才那瓶藥遞給他，他順勢掰開她的手掌心，將藥膏涂了上去。

　　“為什么我每次過來，這里都是黑夜，是因為這里的黑夜太漫長一直沒有結束？還是，你只能在黑夜時將我帶到這里？”這是云枧一直都好奇的一件事，這次終于有機會問了出來。

　　大魔王吹了吹藥膏，一絲癢意讓云枧條件反射收回手，他低聲一笑，將瓷瓶放在地上。

　　“因為這里，永遠沒有白天。”

　　云枧內心一震，繼而再次問道，“所以，這里是你的夢？還是我的夢？”

　　這一次，他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遠處的天爻山，輕聲說道，“阿貍，我們終有一天會在白天見面的，那時候，你莫要裝作不認得我。”

　　云枧以為他在臆想，并沒有應聲。

　　一陣香味傳來，云枧看著沒有撒鹽撒佐料的烤魚，思索著到底能不能吃，大魔王拿起一條魚，吹涼了一些，遞到云枧嘴邊。

　　“嘗嘗看。”云枧鬼使神差張嘴咬了一口，竟然很好吃。

　　“你該回去了，阿貍，期待下一次見到你。”他將手放在云枧的眼睛上，一片漆黑后，云枧再次睜開眼睛，出租車已經停在周家園林大門外。

　　“小姑娘，你醒啦？到目的地了，一共八十塊錢。”云枧拿出錢遞給司機，看著周家巍峨的大門，突然有種莫名的煩躁。

　　下車剛要進去，身后突然響起車子按喇叭的聲音，云枧停下腳步回頭，看到是周斯忱的車，她隨即扯下口罩和墨鏡。

　　車子停在她旁邊，周斯忱從后座下來，司機沖云枧微微點頭，將車開往車庫。

　　“還適應嗎？”他率先開了口，到底是周家嫡長孫，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都非一般人可比。

　　“非常適應，表哥今日回來得較早。”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云枧，抬手示意她一起進去，“老爺子給我打了電話，讓我早點回來，聽說你不愿意去學校，他讓我找了一些老師，你有興趣見一見嗎？”

　　云枧思索了兩秒，并沒有立即拒絕，“那應該是很厲害的老師，就怕我太愚笨，讓表哥白忙活一場。”

　　“老爺子說你最近在練書法，那就從書法開始吧，明天下午兩點，老師會過來，五點結束，可以嗎？”他單方面替她做了決定，云枧哪還能說不可以。

　　“麻煩了，不過，我需要學到什么程度算合格？”

　　“不麻煩，老爺子讓我照看你，為此給了我不少好處，我只是拿錢辦事。至于合格，能參加書法比賽的程度就可以了。”

　　云枧······

　　“我會努力，不過，提到照看，我覺得需要和表哥提一點建議，鑒于我們兩個是鄰居，我覺得你有必要考慮住在隔壁的我是否喜歡聽你三更半夜放的音樂。”不愧是書香門第，住進來才一個月，云枧都覺得自己被渲染得有文化了許多，連回懟都如此委婉。

　　“音樂？”他略顯疑惑。

　　云枧點頭，“前晚和昨晚，徹夜未停。”

　　“抱歉。”周斯忱按了按太陽穴，無奈說道，“是粥粥放的，以后不會了，我會管好它。前晚和昨晚，我都住在公司沒回來。”

　　云枧笑容僵住，“那，粥粥是誰？表哥的女朋友？”

　　宋菏說過，他院子里沒有傭人，她甚至沒聽過周家有一個叫粥粥的人。

　　周斯忱聞言，一言難盡地看著云枧，語氣陡然變冷，“粥粥是我養的狗。”

　　云枧······

　　“我突然想起陽臺上的仙人掌沒收，這天估計要下雨，我得回一趟西廂房，表哥你先去閑居，咱們稍后見。”云枧說完，一溜煙跑了，周斯忱看著她堪比兔子的速度，扯了扯嘴角。

　　宋菏坐在院子里看電視，看到一個人影一閃而過，她以為自己眼花了，趕緊揉了揉眼睛。

　　“一定是哥哥的美貌讓我出現了幻覺，必須買一瓶哥哥代言的眼藥水拯救一下我這雙只看得見哥哥的眼睛。”

　　云枧停下腳步搓了搓手臂，回頭看了眼犯花癡的宋菏，回想著讓宋菏癡迷的那個身高一米七，唱歌不僅跑調，演戲只會瞪眼，女友一個月換一個，黑料一籮筐的小明星，只愿眼藥水能治好宋菏的眼睛和審美。

　　陽臺確實有一盆仙人掌，是云枧回周家時帶來的，天色轉陰，的確有下雨的征兆，她將仙人掌拿回屋里，剛要放在窗前的書桌上，卻在看到那個箱子時愣住了。

　　他說，他會把箱子送過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辦到的，可看到時，云枧還是有一絲莫名的竊喜，她想，是因為得了這么多珍寶的緣故吧。可一想到，這是作為“替身”的工資，又覺得索然無味了起來。

　　云枧沒有打開，直接將箱子鎖進保險柜，轉身進入衣帽間換了身衣服。

　　此時，閑居，周斯忱被管家帶到老爺子的書房。

　　“和云枧一起回來的？”周家的一舉一動，都在老爺子的眼里，周斯忱走到他旁邊坐下，回道，“是，順便聊了幾句。”

　　“聊了什么？”

　　“給她請的老師，和我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