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堡的法師協會遠離城區——事實上,如果不是西薩迪斯漫長的冬季太過難熬,而鐵堡占據了齊格爾山脈絕大多數適宜人類活動的地方,高傲的魔法師們大概更愿意將協會的尖塔藏得更隱秘一些。
亞卡拉曾對他那位,來自異界,將漫長的十年時光投注在法術實驗,閱讀以及卷軸抄寫之上,對貝爾瑪的了解幾乎全部源自書本的學弟說,現如今的法師們正嘗試著拉近凡人的距離,他們和宮廷,官員——包括文官和武官,商人甚至包括一部分平民打交道,用笨拙,冷淡,瘋狂,狡猾的態度逐漸改變世界對于法師的認知。
但這絕不表示法師們從此熱情開朗,樂于助人。不不不,他們依舊古怪并且神秘,冷淡并且孤僻,并依然樂意在人們心底留下這些絕對談不上良好的印象。
正如神殿的入口宏大而莊嚴,試圖使用更多的裝飾物——包括各種描繪神臨的壁畫和諸神塑像,諸神與神選者的畫像,讓到來的每個人都臣服在諸神威嚴之下。這些精美堪稱藝術品的東西通常遍布每個角落,從高挑的穹頂到巨大的石柱無一不有。即使并非信徒(這很罕見)依舊會被深藏其中屬于藝術和宗教的魅力打動。
不過法師們的石塔正好相反——永遠在城市最不起眼的那條街道里,大門常年關閉,沒有任何裝飾物,樸實得猶如某些苦修院。哪怕是裹著黑袍的學徒,沒有導師的帶領也別想朝里邁進一個腳尖。
“我得說,”亞卡拉打量著那兩扇沉重的石制大門,“這兒比看上去更讓人畏懼。”
的確如此。露出青巖本色毫不修飾的大門,左右兩側微弱的魔法火焰,似乎隱藏在永不消失陰影中的建筑物,門口無人清掃厚厚的積雪——沒有看門人,沒有跑腿,沒有幫閑,甚至連鄰居也沒有。
古德姆吞了口唾沫——這是他這段時間以內最經常出現的動作。“父神保佑。”這個半身商人嘟囔著說:“誰愿意來這兒呢?我的意思是,”他不安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引起奧瑪斯的注意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兒。”
“精準。”夏仲給了他一個表示贊賞的眼神。這讓后者在厚重的毛皮中打了個冷顫。
“安靜。”年長的法師說道。然后他上前一步。
“名字。”毫無預兆想起的聲音險些讓半身人立刻逃走。他沒有這么做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夏仲·安博站在他前面不到三安卡尺的地方。他不確定這么做之后會不會換得法師一個表示痛苦或者死亡的句子。
“里德·古·亞卡拉和夏仲·安博。”
“……古,古德姆。”商人在法師們催促的眼神中不怎么情愿,哆哆嗦嗦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并且在說完的第一時間立刻捂上自己的嘴。
“半身人留下。”那個聲音毫無熱情地說,“五葉法師里德·古·亞卡拉與撒馬爾夏仲·安博請進。”
古德姆幾乎立刻就要答應下來,阻止商人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為亞卡拉說道:“我們需要確保半身人片刻不離。”法師并未像對方要求那樣立刻行動,相反他繼續說道:“這與我們的權益相關。”
“……亞卡拉先生,您的要求毫無道理。”
“或者只是因為你對于法條的掌握不夠清晰?”夏仲很不耐煩地說道,事實上這位年輕的撒馬爾徽章佩戴者在冰雪中呆得越久,脾氣便會越壞,“《法師盟約》?嗯哼?需要我給你找出原本么?”
“……安博先生,請稍等。”
夏仲移開緊盯著大門的視線。“你說,安塔爾導師如果知道鐵堡的法師公會大門毀在了他的弟子手中,導師是感到驕傲還是恥辱?”他如此向學長問道。
“別這樣,夏仲。”年長的的法師微笑著安撫臉色青白的學弟——溫暖咒似乎已對他毫無效果。“導師不會高興你這么做的。”
“那就離開。”法師甚至有些暴躁——他今天實在是受夠了,各種意義上的。“遲緩,保守,愚蠢——嘖,官僚主義。”
而另一位法師只是縱容地看著他,就像看著心愛的小弟弟撒撒脾氣,“我的學弟,所以這就是他們的存在價值。”亞卡拉說道,“遲緩有利于慎重,保守有利于穩定,愚蠢——噢,至少可以讓被服務者感到愉悅和另一種意義上的自得,至于官僚主義……”
他朝門口出現的人影走過去,“不是很容易屈服于強者么?”
來人有著一張典型的安特衛普臉——意思是他有著深褐的頭發和綠色的眼睛,以及不算太矮的個頭,目測超過了一安卡尺兩安寸。
“午安。”來者率先向法師行禮,這在禮儀中意味著他的位階低于亞卡拉。
“午安。”
“我是鐵堡法師協會的執事,您可以叫我卡米。先生。”卡米,全名是諾爾·卡米的年輕法師敬畏地保持著微微彎腰的姿勢,“協會派我為那位,”卡米朝半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呃,古德姆。”
“古德姆先生辦理入門手續——賽普西雅在上,鐵堡里從未出現過半身人。”
“不是從未。”夏仲糾正他,“今天就有一個。”
卡米的腰彎得更低。“午安,撒馬爾。”他可是看見了果實后若隱若現的七葉撒戈特——考慮到年輕人如今的年紀,西薩迪斯大陸幾乎所有法師都認為他終將帶上四翼雙頭金龍徽章,甚至可能更進一步,將撒戈特之樹握在手中。
“午安。”
然后法師與半身人在這位執事的帶領下走進向他們緩緩打開大門的法師協會。卡米行動迅速,也許之前有人曾告誡過他什么,這個年輕人并未在三位外來者面前喋喋不休,也沒有擺出一副法師的標準面孔——事實上,夏仲比他更像這里的常住人口,冷淡,寡言,并且傲慢,哪怕是看上去。
他看上去更像一個普通的辦事職員,準確,迅速,不需要的時候絕不開口,但必要的時候也不會少說半句,普通并不足以形容,應該說是“優秀”。
他們的腳步終于停留在一扇普通的木門前。然后卡米謹慎地站在足有三安卡尺以外的地方,年輕人提高聲音:“按照您的要求,”他說,“我將撒馬爾與七葉法師,以及本身人帶到。”
門扇無聲無息地打開。
低沉的聲音響起:“請進。”
卡米做了一個請自便的手勢之后,這位年輕的執事便離開了。
亞卡拉推開門之前,半身人發現另一位法師將手攏進了寬大的袍子里。
同所有法師的實驗室一樣,這里也同樣充斥著材料,書籍與實驗道具。地面上偶爾會露出被羊皮卷,卷軸,文件和其他一些什么東西所遮覆的部分,通常由線條和神秘的文字組成;而昂貴的煉金術道具散落在可能出現的任何地方:實驗臺,書桌,墻角,客人們甚至在茶盤里發現了一只燒杯。
巨大而高至天花板的柜子某些一直處于塵封,但也不乏把手光亮得足可鑒人的抽屜。書架已經滿得甚至無法再插進一頁紙——但客人們都了解那只是錯覺而已,每個法師的書架都附帶著一個高等儲物空間,等待著法師們以心愛的書籍或者其他物品填滿。
房間的主人坐在寬大的書桌后。他埋首在一張羊皮卷里迅速移動這手中的鵝毛筆。“很抱歉這里并沒有什么客人。”沙沙的筆觸聲向來人昭示著主人此刻并不清閑,“所以,”
他重重地在末端拉長一筆,半身人甚至認為自己聽到了羊皮卷劃破的聲音——這可并不容易。
“請盡量簡短地告訴我,你們的來意。”
“我們需要此地的法師協會履行《法師盟約》中的條款。”亞卡拉字斟句酌地說,“我們需要協會的庇護。”
“理由?”主人言簡意賅。
“私人的,因此無可奉告。”
主人終于抬起頭。客人們也因此得見他的相貌。中年人,神色陰鷙,眉宇間擰著并不美妙的皺紋,顴骨高聳而嘴唇單薄——半身人因此而迅速瞥了夏仲一眼。在昏暗的房間中更加凸顯的蒼白皮膚,消瘦,脊背筆挺。
父神哪,是否所有的法師都打一個模子里印出來?
“賽普西雅在上。”主人再次開口,“年輕人,足夠的謙遜才能讓你在女神的指引下走得更遠。”他的口氣因過分冷淡而顯得強硬,“或者你需要一個合格的禮儀老師?”
“另外,我是此地的負責人,鐵堡法師協會會長,大魔法師,切格爾斯·窮奇。”
“基于合約,我們必須保持沉默。”亞卡拉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這樣說道:“因此,這的確是私人的,無可奉告的。”
“很好。”窮奇點頭。然后大魔法師的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了夏仲身上。后者能感受到前者在徽章上停留了不短的時間。
“按照盟約,協會既不反對,也不贊同,既不支持,也不阻礙——沒有損害協會的利益的前提下。”收回視線再次將注意力投注于面前的文件上,“記得離開時關上門。”
“非常感謝,窮奇先生。”亞卡拉恭謹地欠身,隨后率先后退著走出大魔法師的房間。在最后一個人退出房間之后,木門迅速而安靜地自動關上。
亞卡拉的臉色難看得就像陰沉的天氣,而夏仲和古德姆也不比他要好些。卡米已經離開了,三個人沿著來時的道路沉默無語地走出法師協會。
他們當然也沒有了馬車。但所幸這里有兩位法師,盡管其中之一尚沒有進行正式的等級認證。不過這從不影響法術效果——夏仲用了一個傳送術將三個人送回了旅館。
但看上去他的臉色更差了。
“傳送術會讓部分法師感覺暈眩,惡心,嚴重者甚至會嘔吐。”亞卡拉同情地看著可憐的學弟,后者的臉看上去比雪還要白。
“閉嘴。”
“說真的,”亞卡拉并未理會對方毫無風度的回應,“你應該經常練習,這能讓你好過不少。”
夏仲抬起頭,“謝謝你。”年輕人帶著怨恨說,“但是這跟過敏一樣,練習和藥水僅僅能讓它的程度減輕,但是卻永遠無法根除。”
他們坐在溫暖的壁爐前,遠離寒冷的街道和麻煩的傭兵,而半身人在回到旅館的第一時間便識趣地告辭離開。
“所以這是你拒絕導師建議的原因?使用魔法陣通過阿爾卡特海峽?”
年輕的法師抽動了兩下臉頰,“原因之一。”他不怎么情愿地承認道,“我無法想象渾身癱軟甚至第二天也得躺在床上——別這樣看著我,絕對不。”
至于另外一些原因,夏仲認為在某件事之后,他對魔法陣和貓頭鷹有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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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
我終于活著回來了……過年不斷更……之前的我也會盡量補上……作者是個小時五百字的渣渣···所以··補更··我只希望不要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