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來臨，噴泉城的戰斗依然在繼續。山坡的后面火光沖天，爆炸聲持續到了午夜。信號彈和照明彈把空中彌漫的硝煙照得無處遁形，各式各樣的戰斗機和武裝直升機從吳明的頭上呼嘯而過，那些是貝塔領域的正規軍。他們撲向城市的方向，但再也未見回轉。這種情形和他在現實中的戰場上見過的場景十分相似。

　　到了下半夜，戰事的烈度稍有降低，魯迪把指揮權暫時交給了自己的副手，然后回到營帳中休整，他看到了吳明，便走了過去。

　　“這附近的平民大部分我都認識，但好像之前沒見過你。你不是本地人？”魯迪好奇地問。

　　吳明隨口胡謅道：“我們是從西邊兒的金頂鎮逃到噴泉城的。我們本來以為，噴泉城好歹算是個大城市，可能正規軍兵力比較多，應該安全些，沒想到這邊打得更吃緊。”

　　“正規軍多又怎么樣，技術裝備差得太多了，根本打不過啊！聽說今天早上在東邊兒的大拱門城，正規軍的一整個軍團被打得喪失了建制。到頭來，防衛軍的正規軍只能在戰場上像三腳貓功夫一樣比劃一下，真正救人還得靠我們這種民兵！”魯迪搖搖頭說，“這開戰都快三年了，連敵人長什么樣子都不知道！簡直是荒唐。”

　　“三年了？貝塔領域的模擬不是剛開始半年嗎？”吳明心中暗想著，但馬上又反應了過來：貝塔領域模擬的時間軸是可以調整速度的。看來這半年里，克里斯他們沒少按快進鍵。不過，魯迪說的情況和現實中的戰況倒是蠻像的，現實中的人類也持續抵抗三年了，但各地的防衛軍一直無法做到有效的反擊，連一具外星人的尸體都沒見過。

　　“你們這邊的士氣怎么樣？”

　　“士氣？你是說防衛軍的正規軍，還是我們這些民兵？防衛軍的士氣我不清楚，不過估計不會太好。要我說，他們的高層可能都是蠢材吧，制定了幾十條反擊計劃，各個都起了很好聽的名字，什么颶風行動、收割機行動、勝利鳥行動，但沒有一個成功的，每次都被敵人揍得七零八落的回來，等著人家自己撤走。噴泉城這里已經打過好幾回了，人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哎，就跟進公交車站似的。”

　　吳明尷尬得臉色發青，他想，這不就說的是現實之中，自己所在的防衛軍高層的現狀嗎。

　　“那民兵呢？”艾米麗問道。

　　“有害怕的，有絕望的，但大部分士氣還行，他們都說要和外星人死磕到底。”

　　“可是你們的武器裝備，連正規軍的水平都比不上，怎么和水平更高的敵人死磕？”

　　“因為我們有憤怒，還有仇恨。”魯迪喝了一口水，繼續說，“不知道你們金頂鎮的情況如何，在我們噴泉城，可以說家家在哭喪、戶戶有哀聲。”

　　“難道，他們一直在攻擊平民？”

　　魯迪一撇嘴，這表情仿佛是在說“你們在逗我嗎”。

　　“難道你們金頂鎮的平民沒有遭到攻擊？那你們為什么跑出來了？”

　　“誤傷總是有的...”

　　“誤傷？那可不是誤傷！這幫潑天殺的，襲擊居民區好幾次了，甚至連地下防空洞都不放過，不信你問他們！”魯迪指了指聚在營區一角的幾個孩子，他們一邊哭泣一邊瑟瑟發抖。

　　“這些是今天我們剛救下來的幾個孤兒，哦，就是在救起你們的那個地方。他們的家人躲在地下防空洞里，結果挨了一枚鉆地彈。如果不是他們幾個調皮，在襲擊開始之前剛好跑到地面玩，估計也活不成了！”魯迪憤憤地說。

　　吳明和艾米麗對視了一下，兩人都在想，克里斯等人做的事，和真正的侵略者簡直一路貨色，甚至連民用的地下防空洞都不放過！雖然站在克里斯的角度來看，這不過是一場推演，說他們殘暴、無恥、反人類或許談不上，但即使如此，在戰爭沙盤推演里攻擊平民，也太惡趣味了。

　　“那你們防衛軍的正規軍，就不保護你們這些平民嗎？”

　　“保護？他們自己都焦頭爛額了，還怎么保護我們！再說了，”魯迪又喝了口水，接著說，“再說了，要不是防衛軍高層的不作為，可能這場戰爭還能避免呢。”

　　“此話怎講？”

　　“嘿，我說二位，你們怎么啥都不知道？怕不也是外星人吧，哈哈！”魯迪感到有點難以置信，摸著腦袋笑了起來，“這都在全世界傳開了，你們當真不知？”

　　“當真不知...”

　　“哎，那可就說來話長咯。你們可知道，大約在200年前，當時的地球人發射了幾枚深空探測器。那幾艘探測器攜帶有人類對地外文明的問候，以及地球的位置信息。它們分別是先驅者10號和11號、旅行者1號和2號，以及新視野號。”

　　“哦，這個我們知道，歷史書上有！”艾米麗說。

　　“那可能你們也知道，當時的社會上，一直都有對這種深空探測器的質疑和擔憂，其中最重要的一個反對理由是，探測器上的信息會暴露人類文明的位置，引來外星侵略者。”

　　“是的，這個我們也聽說過。后來不是有個回收計劃嗎？”

　　魯迪點點頭說：“是的，所以后來在聯合政府的支持下，由地球防衛軍牽頭，制定了這個回收計劃，派出了更快、更先進的宇宙飛船，去把這五個探測器收回來。”

　　“嗯嗯，是的。我記得，回收之后的探測器，都放在聯邦城的史密森尼博物館展出呢。”

　　“對的。可是五個探測器不是全部被回收了。五個找回來四個，唯獨少了先驅者11號。”

　　此言一出，吳明和艾米麗都頗感意外。

　　“我怎么記得，五個都找回來了？”

　　“我也記得是！”

　　“沒有，你們記錯了！負責尋找先驅者11號的飛船沿著預計路線尋找了好幾年，但卻沒有發現它的蹤跡。當時的防衛軍內部出現了兩派意見。一派建議在附近的區域繼續搜索。他們覺得先驅者11號可能是受到了什么干擾，偏離了預定的航線，但很可能仍然在附近的區域。但這樣一來就需要更多的經費投入。另一派認為，先驅者11號肯定是撞上了小行星，已經毀滅了，再繼續搜索是浪費錢。在經過激烈的爭論后，第二派在防衛軍高層內部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認可，于是他們召回了負責搜索的飛船，放棄了回收任務。”

　　吳明和艾米麗越聽越困惑，這和他們的知識儲備完全不符。

　　“那，即便如此，先驅者11號又和這場戰爭有什么關系？”吳明接著問。

　　“當然有關系了。現在很多人認為，正是因為遺漏了先驅者11號，讓它落到了外星人手里，地球才被侵略者盯上的。如果當初防衛軍能夠負責一點，多搜索一陣子，那么很可能就在外星人發現先驅者11號之前搶先回收它，這場戰爭也就避免了。所以，現在埋怨防衛軍的人不在少數啊！”

　　“可是即便如此，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表明，外星人就是因為找到了先驅者11號，才來入侵地球的啊？”艾米麗問。

　　“嗨，人嘛，總是愛揣摩各種事。這是天性，沒辦法。這個流言也不知道最早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但自從它傳開了，就收獲了大批的信徒，他們把防衛軍的高層批得一無是處，甚至還有各種陰謀論接踵而至，說是高層有人故意出賣地球。有的傳言甚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聽了都得恍惚一下。”

　　“還有這樣的事！”

　　“是呀，我估計呀，也只有到戰爭勝利的那天，才能真相大白！”魯迪點點頭。

　　“那你相信戰爭會有獲勝的那天嗎？”艾米麗問。

　　“我當然相信了。你看過一部叫《侏羅紀公園》的老電影嗎？里面有句臺詞說得好，生命總是會找到出路的。我們人類創建了那么輝煌的文明、那么豐富多彩的歷史，我們的生命是有意義的，只要堅信這一點，就能保有希望，每個人都有希望，那人類就不會是第六次大滅絕的受害者。”魯迪意識到了自己越說越激動，他平復了一下心情說，“嗨，說這些干嘛，哈哈，估計在那之前，我就已經戰死了。好啦，不跟你們說了，趁現在敵人攻勢減弱，我先去打會兒瞌睡，好幾天沒合眼啦！”

　　魯迪離開后，吳明和艾米麗在營區找了個角落歇息。遠處不時傳來一兩聲隆隆的炮火，營區內充斥著傷員們痛苦的呻吟以及孩子們的哭泣。

　　“先驅者11號...先驅者11號...”吳明自言自語。

　　“師兄，你想到了什么？”

　　“啊！我覺得，我們已經找到證據了！你父親他...他是對的！”

　　“啊？為什么？”

　　“走，回去再說！”

　　兩個人偷偷地潛出了營區，發出了請求返回的信號。一直守候在穿梭機旁的安德森和何塞開啟了返回的通道。穿梭機中，戴著頭盔昏睡的兩人醒了過來。

　　“我們進去了多久？”

　　“也就十幾分鐘吧！線索怎么樣？”

　　“嗯，有門兒！快去把拉法耶特教授的技術筆記全都拿來，我們連夜查一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