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繚繞在蜿蜒的山道上。馬車碾過潮濕的青石板，輪軸聲驚起林間幾只寒鴉。徐周掀開車簾一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劍柄——這是今晨公主差人送來的寒鐵劍，劍身隱現(xiàn)冰紋，甫一出鞘便有霜氣縈繞。
“過了這座落鷹澗，便是天機城地界。“公主倚在軟枕上，鎏金護甲輕叩著檀木小幾，“聽聞徐公子擅使劍？“
“略通皮毛。“徐周話音剛落，耳尖忽地一動。風中傳來極細微的機括聲響，像枯枝折斷又似蛇信吞吐。他猛地攬住公主腰肢破窗而出，幾乎同時，三支淬毒弩箭穿透錦簾，將方才公主倚靠的軟枕釘成刺猬。
“敵襲！“
徐周足尖點地，攬著公主旋身落在道旁古松橫枝上。晨霧中浮現(xiàn)數(shù)十道鬼魅身影，玄鐵面具在薄霧里泛著幽藍冷光，每人胸前都繡著血色骷髏——竟是玄陰教死士。
“看來天煞殿給的情報很值錢。“公主輕笑，廣袖中滑出一柄玉骨折扇。扇骨暗藏十二枚追魂釘，隨著她皓腕輕翻，釘尖寒芒直取沖在最前的三名死士咽喉。
徐周劍出如龍，霜刃劈開濃霧。劍氣掃過處，兩名死士攔腰而斷，傷口卻不見血跡——斷肢處騰起腥臭黑煙，竟化作無數(shù)毒蟲撲面而來。他急掐劍訣，丹田金丹驟亮，寒鐵劍嗡鳴著迸射萬千冰棱，將蟲群凍成冰渣簌簌墜落。
“當心蠱毒！“公主折扇展開，扇面繪制的金烏突然振翅，熊熊烈焰將襲來的毒霧燒得噼啪作響。她發(fā)間金步搖不知何時化作九節(jié)金鞭，鞭梢掃過之處，死士的玄鐵面具應聲而裂，露出底下潰爛流膿的面容。
徐周瞳孔微縮。這些死士分明是活人煉制的毒傀，五臟六腑早被蠱蟲蛀空。最棘手的是他們傷口流出的膿血，落地即腐蝕出丈許深坑。他劍勢陡變，改劈為挑，將三名毒傀挑向山澗，卻見公主突然悶哼一聲。
“徐公子，東南巽位！“
一支黑羽箭穿透金烏虛影，直取公主心口。徐周橫劍格擋，箭鏃與劍身相撞竟迸出火星。箭桿上繁復的巫紋次第亮起，箭簇突然炸開，無數(shù)蠱蟲如黑潮涌來。
千鈞一發(fā)之際，徐周咬破舌尖，精血噴在寒鐵劍上。劍身冰紋暴漲，凜冽劍氣化作冰鳳清唳，所過之處蠱蟲盡數(shù)凍結。他趁機攬住公主腰身疾退，卻覺掌心觸感有異——錦緞之下，分明藏著件硬物。
“公子摸夠了？“公主在他耳邊輕笑，吐氣如蘭，“那是天機鏡殘片。“
徐周還未來得及細問，山澗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霧靄中升起九丈高的青銅傀儡，胸口鑲嵌的正是與公主懷中如出一轍的鏡片。傀儡獨目猩紅，巨掌拍下時帶起腥風，竟是將毒傀與山石一同碾作齏粉。
“看來玄陰教也想要這面鏡子。“公主借著徐周臂力躍上樹梢，金鞭纏住傀儡手腕，“勞煩公子取它心口鏡片。“
徐周足踏七星，寒鐵劍在傀儡臂甲上擦出串串火花。傀儡獨目突然射出紅光，他旋身避讓時瞥見鏡片上映出的詭異景象——那鏡中竟顯出公主身披龍袍，手持完整的天機鏡，腳下伏尸百萬。
劍鋒貫入傀儡心口的剎那，無數(shù)記憶碎片涌入識海。徐周看到三百年前，正是公主先祖用天機鏡窺探天命，導致鏡碎九塊散落四方；又見玄陰教主在血池中跪拜的，分明是公主的側影。
“公子發(fā)什么呆？“公主的呼喚將他拉回現(xiàn)實。手中鏡片與她懷中殘片相合，竟嚴絲密縫。山澗重歸寂靜，唯有她袖中隱隱傳來蠱蟲振翅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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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鐵劍上的霜花簌簌而落，徐周握著新得的鏡片，指尖傳來灼燒般的刺痛。鏡面倒映著公主含笑的眉眼，那抹笑意卻比玄陰教的毒蠱更令人心悸。
“公子臉色這般難看，可是被毒霧傷了肺腑？“公主廣袖輕揚，金鞭纏回腰間時叮咚作響，九節(jié)金環(huán)上浮動的咒文與玄陰傀儡胸口的如出一轍。
徐周反手將鏡片拋給她：“殿下這出戲，還要演到幾時？“
殘鏡相合的剎那，整座落鷹澗突然震顫起來。古藤纏繞的崖壁上浮現(xiàn)出青銅門樓，瓦當?shù)温涞穆吨樵诎肟漳韶韵蟆９髦讣鈸徇^鏡緣，輕聲呢喃：“徐公子可聽說過鏡墟？三百年前碎裂的不止天機鏡，還有...“
破空聲打斷了她的話。
七道銀索自霧中激射而來，鎖鏈盡頭綴著的骷髏頭骨噴吐綠焰。徐周旋身揮劍，霜刃斬在銀索上竟發(fā)出金鐵交鳴之聲。霧氣散開處，七名黑袍人踏著卦位圍攏，每人手中都握著半面銅鏡。
“玄陰教七曜使，恭迎圣女歸位！“
為首的黑袍人掀開兜帽，露出與公主七分相似的面容。徐周瞳孔驟縮——那人左眼竟嵌著塊天機鏡殘片，鏡面折射出的畫面里，公主正將金鞭刺入自己心口。
“姐姐還是這般心急。“公主輕笑，發(fā)間步搖突然化作金蛇撲向黑袍女子，“三百年前你把我封入輪回，如今連這縷殘魂都不放過？“
雙鏡相撞迸發(fā)刺目強光，徐周只覺神魂都要被扯出體外。寒鐵劍自主嗡鳴，劍脊浮現(xiàn)的冰鳳紋路與鏡中掠過的青鸞虛影相互呼應。他福至心靈，咬破舌尖將精血噴在劍身，冰鳳清唳聲中，整座山澗的霧氣瞬間凍結。
“好精純的玄冰劍氣！“黑袍女子倒退三步，手中銅鏡已布滿裂痕，“沒想到天煞殿的棄徒，竟是北冥劍閣的...“
霜刃貫胸而過，將她未盡之言永遠封存。徐周抽劍轉身，卻見其余六使的銀索正纏繞著公主四肢，鏡片在她心口映出跳動的金色火焰。
“徐公子可知，為何天機鏡偏偏選中你？“公主唇角溢血，眼中金焰灼灼，“因為三百年前持劍破鏡的...“
山崩地裂的轟鳴吞沒了她的聲音。青銅門樓轟然洞開，罡風卷著眾人跌入虛空。徐周在失重中抓住公主手腕，瞥見她頸間浮現(xiàn)的鏡紋正在瘋狂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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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廟殘陽
當徐周再度睜眼時，正對上一尊斑駁的神像。蛛網(wǎng)密布的供桌上，半截紅燭無風自燃，照亮了墻面上密密麻麻的劍痕。這些痕跡看似雜亂，細看竟與天機鏡殘片上的紋路暗合。
“這里是北冥劍閣的祭劍堂。“公主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羅裙染血，手中卻把玩著新得的鏡片，“三百年前，最后一位劍閣之主就是在此地兵解。“
徐周以劍拄地正要起身，地面突然浮現(xiàn)血色陣圖。腐朽的梁柱間垂下無數(shù)銀索，每根鎖鏈都拴著具青銅棺槨。棺蓋震顫間，七道與黑袍女子一模一樣的身影飄然而出。
“你以為殺了七曜使就能破局？“七人齊聲開口，聲音在殿內回蕩成詭異的合鳴，“這具身體本就是為迎接圣女準備的容器！“
公主突然將鏡片按在徐周胸口。刺目金光中，徐周看到自己持劍立于尸山血海，腳下伏著的赫然是金龍袞服的帝王。鏡中畫面倏忽變幻，又顯出公主在血池中起舞，萬千毒傀跪拜高呼圣女的場景。
“別看鏡面！“公主厲喝，金鞭掃滅燭火。黑暗中響起利刃破空之聲，徐周憑直覺揮劍格擋，劍鋒相撞時炸開的火星照亮了偷襲者——那是個戴著青銅面具的劍修，手中軟劍竟由無數(shù)鏡片拼成。
“叮！“
軟劍突然分解，鏡片如蝶群環(huán)繞徐周飛舞。每塊碎片都映出不同畫面：幼時在孤兒院的徐周、軍營中負傷的徐周、還有此刻眸染金焰的徐周。無數(shù)記憶在腦海翻涌，握劍的手竟有些顫抖。
“小心幻鏡！“公主的聲音似從極遠處傳來，“這些是往生鏡的...“
劍修袖中突然射出銀索，徐周側身閃避時，一塊鏡片擦過臉頰。血珠滴落的瞬間，他看見鏡中自己變成了黑袍女子，而公主正將金鞭刺入他的丹田。
就是這剎那恍惚，軟劍已刺到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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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當空
寒鐵劍突然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玄奧軌跡。徐周福至心靈，并指為劍凌空虛劃，霜刃竟隨他心意翻轉，將軟劍絞成碎片。劍修暴退數(shù)步，面具裂開露出布滿鏡紋的臉——正是本該死去的七曜使首領！
“你以為輪回鏡的力量僅限于此？“她雙手結印，破碎的鏡片在空中重組成八卦陣圖，“噬魂陣，啟！“
月光突然變成血色。徐周腳下陣圖泛起紫黑霧氣，無數(shù)蒼白手臂破土而出。公主的金鞭橫掃而過，那些手臂卻化作毒蟲順著鞭身攀爬。更可怕的是，陣中漂浮的鏡片開始吸收他們的靈力。
“三百年前你為護鏡靈自愿兵解，如今還要重蹈覆轍？“七曜使的聲音忽遠忽近。徐周驚覺公主的氣息正在急速衰弱，她心口的鏡片已嵌入血肉，金色脈絡順著鎖骨蔓延。
劇痛讓徐周跪倒在地。陣圖吞噬靈力的速度越來越快，寒鐵劍上的冰鳳紋路逐漸暗淡。恍惚間，他看見血月中浮現(xiàn)天煞殿主的虛影，那人的面容竟與古廟神像一模一樣。
“北冥劍閣的余孽...“虛影抬手壓下，如山岳般的氣勢碾得徐周骨骼作響，“交出天機鏡，本座許你全尸。“
生死關頭，徐周突然想起鏡中看到的畫面。當虛影巨掌即將拍碎天靈時，他反手將寒鐵劍刺入自己丹田，金丹碎裂的瞬間，澎湃劍氣如天河倒卷！
“心劍無形，何須金丹？“
冰鳳清唳響徹云霄，碎裂的金丹化作萬千劍芒。血月應聲而碎，七曜使的鏡陣在劍氣中土崩瓦解。徐周以指代劍凌空書寫，古廟墻面上的劍痕竟隨之游動，在空中凝成巨大的“破“字。
七曜使的慘叫中，公主突然握住徐周染血的手。兩人靈力交融的剎那，天機鏡殘片自動拼合，鏡中映出的卻是徐周抱著公主尸體仰天悲嘯的畫面。
“記住，鏡中未來皆是虛妄...“公主在他耳邊低語，氣息已如風中殘燭，“真正的天機是...“
轟隆雷聲吞沒了最后的話語。暴雨傾盆而下，徐周抱著逐漸冰冷的嬌軀，看見完整的天機鏡中走出個與公主容貌相同的黑袍女子。她頸間懸著的，正是徐周當年在孤兒院戴著的長命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