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令如山倒,可不合理的政令施行起來實在太難,更何況是開歷史的倒車,恢復差役法在全國搞得非常狼狽,老百姓叫苦不迭。可就是在這樣一種形勢下,開封府作為國家首都,第一個保質保量的按期完成了恢復差役法的工作,下轄的每個縣都恢復了百姓各服差役的規則。
司馬光非常高興,稱贊當時的開封府知府說,如果天下百官都像你這樣,那就好了。
司馬光真是好眼力,這位開封府知府名叫蔡京,在后來的歲月里,蔡京領導的北宋百官確實搞得挺好,挺好。
接下來,司馬光頂著所有人的反對,接連廢除了青苗法、科舉法,舊黨內部的范純仁、蘇轍甚至都上疏反對廢除青苗法,并且指出了“國用不足”這個大問題,都被司馬光壓了下去,無論如何也要一廢到底。
元祐元年,司馬光已經六十八歲了,這在古代中國已經是非常大的年紀了,相應的,司馬光的身體也已經接近油盡燈枯,他自己也非常明白這一點,于是就在生命的最后時光里,一刻不停的廢除著新法,歷史上把元祐元年的舊法復辟叫做“元祐更化”。
事實證明,年紀大了,人就應該及早退休,因為人真的會因為年紀太大而影響思路影響決策。如果說司馬光在內政方面改弦更張只是跟王安石路線不同的話,那么司馬光在外交上的決策可謂屈辱。
就在司馬光大張旗鼓的廢除新法過程中,西夏使臣來了,一方面祝賀哲宗新君即位,另一方面,向北宋要說法:前幾年侵略我國的土地能不能還回來?
哲宗雖然年紀小,卻從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對國家領土這種事兒非常重視,史書記載當西夏使臣說出神宗侵略西夏有錯,要求宋朝歸還土地時,哲宗非常生氣,當場就翻臉了,場面一度極其尷尬。但畢竟是外交事件,尷尬完了還得由中書和樞密院商議對策。
章惇被罷免后,安燾擔任樞相,堅決反對向西夏采取任何妥協政策。兩府宰相聚在一起商量著怎么處理西夏使臣提出的要求,文彥博提議,把熙河路一路全部割讓給西夏。
當時的熙河路包括河州、蘭州、會州在內一共七個州,地域廣闊,是神宗朝從王韶到李憲兩代將領拼了老命打下來的,文彥博居然說割就割。
文彥博時年已經八十一歲了,是在司馬光的強烈要求下回朝擔任宰執的,早已失去當年率軍平叛的銳意進取精神,老年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在割讓熙河路的提法在宰執集團內部遭到了一致反對,實在是太屈辱了,大宋雖然打仗不太行,還不至于這么低三下四。
但畢竟舊黨執政傾向保守,還是為和平作了妥協,最后司馬光、文彥博和范純仁取得一致意見,將西北邊境處占領的葭蘆、米脂、浮圖、安疆四座城寨還給西夏。
還記得五路伐夏時種諤血戰米脂寨大敗夏軍的往事嗎?就這么被朝廷給還回去了。
形成最終意見必須少數服從多數,安燾再怎么反對也無效,最后北宋將四座城寨割讓給了西夏。
凡是王安石堅持的,我就要反對;凡是王安石爭取的,我就要放棄。王安石要推行新法,我就要廢除新法;王安石要富國強兵消滅西夏,我就要割地妥協保存西夏。在這種指導思想下,北宋高層政治再也沒有往常范仲淹、歐陽修等堅持的“公心”,從此以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惜司馬光再也無法得知王安石的想法了,元祐元年四月,王安石病逝。
消息傳來,朝廷中的舊黨主張不對王安石進行追贈,已經臥病在床的司馬光力排眾議,堅持給予了王安石應有的禮遇,在他的提議下,朝廷追贈王安石為太傅。
處理完這一系列前塵舊事、恩恩怨怨之后,年邁的司馬光終于油盡燈枯,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同年九月,司馬光病逝。
很多人不知道,司馬光與王安石之間除了是一生的政敵外,還曾是非常好的朋友,仁宗嘉祐年間,王安石、司馬光、呂公著、韓維四個人因為學問出眾、志趣相投,經常聚在一起品茶吟詩、談天說地、討論學問、游覽美景,人送美稱“嘉佑四友”。甚至于熙寧初年王安石回京任職時候找房子都要找跟司馬光相鄰的房子,方便跟好友往來。
可惜的是,兩位好友執政水平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司馬光在前期對自己的一直有著清晰的認識,做御史中丞彈劾宰相、做翰林學士專心做大學問都可以,但是如果進入宰執管理國家行政,他真的不行。
也許是當諫官時間長了,司馬光當宰相最大的問題就是還處于當初做諫官的思想中,只知道什么不能做,卻不知道什么可以做、應該做。
國家要發展、要富強,就必須要有具體能落地的措施,舊法就是因為已經無法維持國家的運行了才不得不改革,你司馬光說不能施行新法,好,你當宰相了拿出一個救亡圖存的方案。
對內因循守舊、對外息事寧人的政策既不能解決國內的矛盾,也解決不了西夏、遼國對大宋帝國的威脅,更解決不了日后金國進攻的鐵騎。
強大,才是一個國家立足在世界之林的唯一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