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我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就被一道微弱的翻鍋聲音吵醒。
睜開眼一看,曾安羽像個八爪魚死的吊在我身上,怪不得我總覺得喘不上氣,脖子也酸痛酸痛的。
我慢慢撥開曾安羽的手,她馬上就睜眼,然后親昵的往我懷里拱了拱,輕聲道:“不準走!”
“天亮了,丫頭!”
“嗯?”
曾安羽疑惑的應了一聲,然后松開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看見陽光透過窗簾,灑落在她的書桌上,她才迷迷糊糊放開我:“哦,天亮了,要上學啦!”
“你放假了,再多睡會。”
我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正要出門,忽然感覺又一道小風吹在我被汗水浸濕的背上,冰冰涼涼的,讓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古道,你不準走!”原來是曾安羽迅速從床上跑下來,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
“丫頭啊,老子現在又不走,到時候我會好好和你道別的,你去睡你的吧,乖啊!”
“我不睡了!”
曾安羽就粘著我,死活也不分開。
就連我上廁所,她都寸步不離的守在門外,我即感到暖心,也有些別離的傷感。
“你洗吧!刷牙多刷會!”
我從衛生間出來,拍了拍曾安羽的腦袋,然后就轉身走進廚房。
莊小意此時已經煮好了一鍋南瓜粥,還炒了一道雞蛋和小咸菜。
“你挺早啊!”
我拿了一瓶牛奶,靠在廚房的門上,邊喝邊說,算是打招呼了吧。
“習慣了!”莊小意溫柔一笑,我不禁暗罵曾雄,有這么一位勤勞溫婉的女朋友還跑去M國追求夢想,他真做的出啊,如果他當時沒去,或許提前回來該多好。
他也不會死去,還能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那么多如果。
想著她昨晚和我們一起回來,因為曾安羽睡著了不好問,現在我就問出了疑惑:“你和我一起回來,你老公沒想法?”
“我都是黃臉婆了,你女朋友比仙女還漂亮,他能有什么想法!”莊小意好像開玩笑,但我感覺是真的,湯昌見過范楚楚,一瞬間還被迷得有些恍惚。
“哈哈,他還真相信我!”
莊小意又涼拌了一個黃瓜,隨后就端了出來,我這是第一次大清早起來就有人把早餐弄好,送到嘴邊,搞得我不知道做什么才好。
吃完早餐后,莊小意就提議帶曾安羽去玩,我也沒意見。
一整天全程就當他們的司機,下午的時候范楚楚和白雪也跑了過來,白雪還想要裝我女朋友,但我直接告訴她,人范楚楚已經知道了,沒有假扮下去的必要。
她很是失望,不過知道了我要送曾雄和曾安羽回家,她囑咐我到時候叫上她,這半個月她都閑得很。
玩了一天,晚上范楚楚沒有走,和莊小意就留在出租屋,她說她也舍不得小丫頭,想要好好陪她玩玩。
七月一日,距離我回國已經一年零一個月,這一年里我好像做夢似的,認識了新朋友,開拓了以前遙望而不可及的眼界,如今耽擱個一年多的消息也是時候該告訴想念兒子的二老。
坐在沙發上,我聽著范楚楚和莊小意陪在曾安羽在房間里打鬧的聲音,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劇烈波動的心情,手指也按下了撥打鍵。
這一次,我沒有再掛斷。
“嘟......嘟......嘟......”
每一聲等待提示音都叩擊在我的心門,不敢去想正在努力在廠里打工,替兒子還房貸的二老聽見這突如其來的噩耗時,是什么樣的心情,反正換做是我,我接受不了。
許久,許久,仿佛跨過了一個世紀,終于有聲音從手機里傳來:“喂?哪位?”
我再次深呼吸,緊張的攥著拳頭,不知道該說什么。
“混蛋......”
范楚楚好像感受到我的緊張一般,此時正好從曾安羽的房間里出來,見到我在打電話,額頭上滿是汗珠時,她輕聲喊道。
我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見范楚楚美麗的面容,我瞬間就安定不少。
“阿......阿姨,你好,我是曾雄的同學。”
“哦,你好,你有事嗎?”
“是這樣的,以前我和曾雄一起去的M國,去年的時候我帶著他回國了!”
“他回國了?這死孩子,回來也不給我們打個電話,我們也大半年沒有聯系上他,還以為他出事,都準備報警了。”
聽見曾雄父母叫他死孩子,我的心里頓時哀傷起來,如果二老知道,他們對兒子的昵稱變成了現實,他們會怎么想?
“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嗎?叫他接電話,這死孩子,馬上三十歲了還不讓人省心!”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道年邁的男聲,聽聲音就知道,這是以為嘗遍了生活的苦的老年人。
不,也或許是中年人,只是因為生活太苦,而沙啞了聲線。
我沉默一陣,忍住心底的顫抖,范楚楚遞過來紙巾,我看都沒看,就直接拿起來擦汗,我這時才發現我的手在不停的哆嗦,與我提起畫筆時顫動的幅度一模一樣。
“對......對不起,叔叔阿姨,曾雄不能接電話!”
“為什么?老子就罵他一頓,他至于恨我一年多嗎?”
“不......不是!”
說了這么多,曾雄的母親還沒有得到曾雄準確的消息,有些不耐煩,于是先對曾雄老爸道:“就怪你,兒子在外國能混個溫飽養大孫女就已經很好了,你罵他干什么?
隨后她才給我說:“小伙子,你別支支吾吾的和我家曾雄打配合,你就給他說,他媽想他了,讓他接電話!”
曾雄母親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出聲,我卻備受煎熬,差點要哭出來。
“混蛋,直說吧!”
范楚楚坐在我身旁,看著難受的我,點頭以示鼓勵。
我第三次深呼吸,這一次我控制住了心神,說出了讓人崩潰的一句話:“阿姨,叔叔,對不起,曾雄不在了,他永遠都沒辦法在開口說話。”
“什么?”
電話那頭,曾雄的母親喊出一道尖銳的驚叫。
曾雄的父親馬上怒道:“小伙子,這話可不能亂說,如果我家曾雄哪里得罪了你,你說,老子替他給你道歉。”
“叔叔阿姨,曾雄死了,去年五月底在M國落水身亡!”
這句話脫離口中的時候,我的眼淚也止不住的掉,莊小意和曾安羽也發現了我這里的情況,連忙從屋里出來,曾安羽掙脫開莊小意的手,跑到我身邊,眨巴著大眼睛慌張的盯著我,問道:“古道,你怎么了?”
“你叫古道是吧,我確實聽過我家曾雄講起過你,他說他欠你錢,他是不是不還,你才這么咒他?你把你的銀行卡號碼給我,多少錢你說,老子馬上就去預支工資替他還你。”
曾雄的父親聽見了曾安羽叫我的名字,馬上就想起了我,不過他的聲音一直在顫抖,似乎已經猜到我沒說謊,只是心底還有一絲希望,希望我真的只是因為曾雄得罪我,而咒他。
我先是對曾安羽搖了搖頭,然后把手機拿到她嘴邊,輕聲道:“曾安羽,給你爺爺奶奶問好!”
曾安羽呆呆地看著我,不知所措。
此時,電話里有爭吵的聲音,我接過來放在耳邊繼續聽,原來不是爭吵,而是曾雄父母在罵我,不相信我說的話,他越罵,我心里就越好受,甚至還傻傻的笑了以來。
“莊小意,你見過他們二老吧,你給他們說!”
我按下免提,把電話給莊小意,她一出聲曾雄父母就聽出來了,不過莊小意在告知二老曾雄的死訊時,連她自己也忍不住哭出聲來,于是乎,二老也就相信了曾雄已經死去的消息。
“老曾,你怎么了,別嚇我......”
電話里,曾雄的母親一聲驚呼,我馬上搶過電話詢問:“阿姨,叔叔怎么了?”
糟糕,我明明有猜測二老不一定能接受現實,為什么還要在電話里告知他們,我應該先問清楚他們的地址,帶著曾雄得骨灰和曾安羽趕過去,當面說,就算出什么事,我也能及時反應。
如果曾雄的父親出事,那我就不存在愧疚一說,而是不能饒恕的罪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