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寒冷無比，再加上下了雪，處處充斥著蕭然。

　　永寧宮此刻卻燈火通明，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主子。內殿，二皇子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床前跪了一眾太醫，正在替他診治。

　　靜貴妃身著單薄的里衣，面帶急色，站在屏風后，縱然屋內暖爐不少，還是被凍得發抖。雪雁心疼自家娘娘，給她披上厚厚的狐皮斗篷，又命人去燒了小暖爐讓她抱在手里。

　　皇帝和安書瑤趕到的時候，太醫已經診治完了，二皇子中了毒，是常見的砒霜。

　　“宮內怎么會有砒霜？”皇帝面色陰沉地走進永寧宮，一邊怒聲質問。

　　太醫們相視一眼，無人出聲。

　　這種問題太醫怎么答得上來？不是應該問伺候二皇子的嬤嬤嗎？

　　靜貴妃向皇帝行禮，皇帝見她凍得通紅的手和面上未干的淚痕，面色略微緩和，拍拍她的手背道：“你放心，朕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一句話，永寧宮眾人安下心來。皇帝這樣說，意思是他相信今日之事與靜貴妃無關，也不追究靜貴妃照顧皇子的失責了。

　　安書瑤低眉順眼地站在角落里。二皇子已經記在靜貴妃名下了，用腳指頭都能想到，靜貴妃絕對是這宮里最不希望二皇子有事的人，也不怪皇帝如此相信她。

　　皇帝走進內殿看了二皇子。二皇子還在昏迷，稚嫩的小臉一片慘白，再不見往日的生氣。太醫一邊偷偷觀察皇帝的臉色，一邊小心翼翼道：“皇上，幸而二皇子所食砒霜并不多，如今已無性命之虞。但砒霜畢竟是劇毒，微臣恐怕……”

　　“你什么意思？”

　　那太醫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二皇子年紀尚小，恐怕會因此傷身啊?！?p>　　皇帝沉著臉不說話。靜貴妃連聲道：“無妨，本宮恕你無罪，你務必盡力救治翊殿下?！蹦樕匣艁y之色盡顯，完完全全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擔憂。皇帝沒有說話，默認了靜貴妃的話。

　　那太醫抹了一把汗，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皇帝走出內殿，突然看見垂著頭、一言不發的安書瑤。他沉默地看著她，突然想起她也是極其喜歡小孩子的人，他緩緩伸出手。

　　安書瑤會意，輕輕握住皇帝的手。靜貴妃留在內殿照看二皇子，精致的側臉映在屏風上，讓安書瑤微微失神。

　　沉默不過數秒。皇帝給安書瑤賜了座，對永寧宮的管事太監道：“把人帶上來?！?p>　　這人，自然指的是伺候二皇子的奴才們。管事太監辦事很有效率，很快就帶了十多個人進來，浩浩蕩蕩一大群，除了宮女太監，還有幾個中年婦人，安書瑤推測應該是二皇子的乳娘、教養嬤嬤等。

　　一個五歲的小孩，日常起居都有十多個人伺候，安書瑤不禁咂舌，這皇宮當真奢侈得可怕。

　　一個太醫呈上來一盤糕點：“皇上，微臣驗過二皇子今日所食之物，只有這盤點心中含有砒霜。”他當著皇帝的面將銀針插入點心中，而后劉義全將銀針呈到皇帝和安書瑤眼前，果然銀針尖端變成了黑色。

　　不等皇帝開口，跪在堂下的一個婦人就驚呼：“林貴人！皇上，這盤栗子糕是林貴人給的。但是，但是……奴婢是驗過毒的呀……”

　　幾個宮女太監紛紛點頭：“皇上，乳娘說的不錯，這盤糕點確實是林貴人給的?！?p>　　林貴人？安書瑤微微訝異?；实勐勓?，若有所思，問那乳娘：“你剛剛說你驗過毒？”

　　乳娘連連點頭。二皇子中毒，他們這些奴才是難逃罪責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讓皇帝相信事出有因，并非自己疏忽大意，因此她不敢有絲毫隱瞞：“回皇上，今日二皇子在永寧宮外碰到林貴人，林貴人說恰好小廚房新做了栗子糕，要給二皇子嘗嘗，不過二皇子剛用完午膳，眼看吃不下了，便讓奴婢先收著。奴婢當時拿銀針驗過這栗子糕，確認無毒才帶回永寧宮。方才二皇子突然想吃，奴婢就給他拿了，誰知這……”

　　其他宮女太監也證實了乳娘的話，還補充了一些細節?？偠灾?，這盤下了砒霜的栗子糕就是林貴人送給二皇子的。

　　太醫又道：“回皇上，這盤點心只有其中幾塊放了砒霜，或許乳娘恰好驗到沒有毒的那塊也未可知?！?p>　　這個解釋比較合理，乳娘一抹額頭的汗珠，繼續老老實實跪在原地。

　　皇帝目光陰冷，語氣冰涼：“傳林貴人?！毖孕信e止間絲毫看不出曾經偏愛過林貴人的樣子。

　　靜貴妃自然也聽到了殿外發生的一切。二皇子性命無礙，她稍稍放心，整理好儀容坐在皇帝身側，又恢復了那個沉著冷靜、行事干脆的靜貴妃。安書瑤要起身行禮，她搖頭表示不必。

　　安書瑤想起上次林貴人莫名其妙掉進永寧宮的荷花池，這次又在永寧宮外遇到二皇子……她住的桐花苑可與永寧宮隔著不少距離，怎么她總能出現在永寧宮附近呢？

　　“臣妾見過皇上、靜貴妃、宸昭儀?！绷仲F人下跪行禮，披著斗篷，發髻簡單，很明顯是匆匆趕來的。

　　皇帝問：“這盤點心可是出自你宮里？”說話的同時劉義全將栗子糕端到林貴人跟前。

　　林貴人不明白皇帝為何深夜傳召自己，但看著滿屋子的奴才和太醫，她的直覺告訴她并不是好事?？吹絼⒘x全手中的栗子糕，她立馬點頭：“回皇上，正是?！?p>　　“也是你送給二皇子的？”

　　林貴人遲疑了一秒鐘，還是點了頭。

　　皇帝不出聲了，劉義全將永寧宮發生的事告訴林貴人，林貴人聽完大驚失色：“不可能，這……皇上明鑒，臣妾的栗子糕絕對沒有毒，臣妾自己也吃了，什么事都沒有。況且，臣妾與翊皇子無冤無仇，為何要給他下毒呢？求皇上明察?！?p>　　皇帝沉默。林貴人突然指著二皇子的乳娘道：“皇上，臣妾給翊殿下送栗子糕的時候，這位嬤嬤拿銀針驗過的，他們都可以證明栗子糕無毒。況且若里面含有砒霜，翊殿下必定當場毒發，怎么會現在才發作？”

　　靜貴妃說：“太醫已經查明，并不是每一塊栗子糕都有毒，乳娘沒有驗出情有可原。至于現在才發作，是因為翊殿下白天并沒有吃你的栗子糕?！?p>　　林貴人跪在地上，只不停地搖頭：“臣妾沒有下毒，皇上明鑒……對，既然這盤栗子糕在永寧宮放過一段時間，那也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