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好消息
“你好像在想什么很失禮的事。”索妃爾一眼瞧出了我的古怪,與我肩膀之間的距離遠了一些。
我本想否認,但索妃爾的眼神叫我說不出話,只好低頭承認:“好吧,我真的想了很失禮的事。”
“誰叫索妃爾你太好了,”我抬起頭,任樹影和光斑輪換著映在臉上,“能和你在一起簡直如夢一般,不敢相信。”
“請不要把我想得太夸張了,其實我也有相當多的缺點哦,爸爸可是一清二楚,既然都向我求婚就別怪我不加克制了,小心與你的想象相去甚遠產生落差哦。”索妃爾發出連珠炮一般的禮貌發言,明明是在表達不滿來著,
我愣了愣,旋即笑了:“找到一條,看來是我錯了呢。”
“……哪一條?”
“敏感生氣的樣子真的和普通女孩沒什么區別。”我笑著說。
索妃爾看著我微笑,算是滿意地一閉眼,以她的性格代表這件事就從此翻過,她不會再計較了。
還真讓玫瑟琳說對了,我喜歡就是那種普通的好女孩。
雖然這一普通,也接近完美了。
“說起來索妃爾,我們是為了調查鉆戒的事才來的,但是從你說也是約會開始,似乎就本末倒置了。”
“唔……好像是的,也許是因為太過接近真相,我反而有些害怕知道了。”
“沒什么好怕的,我會在你身邊的,一直。”
保羅·卡爾西特的課將于十五點十分結束,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但是他不打算讓學生自習,今天的課他自信對聽得進去的人會很精彩,對講它的人也是一種享受。
他教的是非必修課藝術鑒賞,內容覆蓋面很廣,文學、繪畫以及雕塑應有盡有,但從另一種角度說也是淺嘗輒止,更何況聽講的同學大部分都沒有相關的基礎,只是為了賺學分才坐到下面的,四分之一在打瞌睡,二分之一在開看其他的書,還有四分之一不到是屬于學習態度比較認真的同學,就算未必聽得懂也還是在聽,剩余也許有那么五個不到,是真的產生共鳴了吧,沒有人講話,因為這是他課堂上唯一嚴格禁止的行為。
將近二十年的教學生涯,也算是被磨平了棱角吧,他早就不像年輕時那么沖動了,恨不得將那四分之三不聽講的同學都趕出教室,認為那是對藝術的極不尊重,現在只要他們能在清醒時偶爾看一會兒黑板上的構圖,或者在看書時聽進那么一兩句名臺詞,他就很欣慰了,講課的時間被賦予了意義,畢竟被學校和自己硬拉著學不感興趣的東西,本身也是對藝術的極不尊重。
藝術,應該是讓人心情愉快的東西。
銀鈴發出一串清越的聲響,保羅準時說出下課,臺下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和往常一樣呢,直到一陣遲到的鼓掌毫無預兆地響起,反而把他嚇了一跳,所有的同學和他都在尋找鼓掌的源頭,才發現她原來在教室外,連旁聽生都不算,然而卻眼睛閃閃發亮,忘我而熱情地發出節奏明快的掌聲。
雖然很奇怪,但真是位漂亮的女孩呢。少數男生心想。
倒是她的男伴有些禁不住一屋子學生眼神的重壓,鼓掌得力不從心。
保羅的辦公室日常沒什么人,所以基本被他拿來當工作室用,有一副尚未完成的畫作蓋著畫布,除此以外最多的就是書,算得上裝飾的就那么兩三個盆栽而已,總而言之算得上很樸素的地方,但是物品的擺放雜而不老,對空間的分割也有一種協調的美感。
“想不到格蕾塔的女兒都這么大了,時間真的是一晃就過去了。”保羅先生摩挲著鉆戒,以及刻在上面的自己的名字,目光很懷念的樣子。
我和索妃爾在他對面坐著,像是兩個聽講的學生。
“可以請問一下您的年齡嗎?”我問道,他看上去實在年輕了些,就連聲音都有一種年輕的魅力,而且因為文質彬彬的緣故,看上去最多三十出頭。
“1662年生,今年37歲,”保羅回答了我的問題,禮貌地笑,“覺得我太年輕了是吧,其實我還比勒達斯小姐大一歲而已,不,現在改叫扎伊切克夫人了吧,她過得還好嗎?”
我愈發覺得驚訝,八區和十六區雖然隔得很遠,但怎么說都在圣伯多祿市內,只要稍微保持一點聯系,都不會問出如此失禮的問題,這只能說明這位先生真的與扎伊切克家刻意保持了距離,已經很久沒有往來了。
“非常抱歉,家母在我六歲的時候,患病去世了。”被提起了傷心事,索妃爾也流露出了一點難過的表情。
保羅先生情緒的變化耐人尋味,眼神先是呆滯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然后一閃而過的強烈憤怒,但是憤怒持續的時間太短,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最后一切情緒沉寂在黑色的眸子里,只表現出了最普通也最真實的悲傷:“是嗎,那真遺憾。”
氣氛一下子很安靜,但又是在不是我適合開口的場合。
“她患的是什么病。”我聽得出保羅先生聲音里的輕微顫抖,雖然他已經控制得很好了。
“醫生說是肺結核,檢查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咳得很厲害了,從那時起媽媽就不再讓我靠近她了,要見也是遠遠地見,遠遠地和我說話,每次見她的時候,就算止不住咳嗽,她也總是在安靜地微笑。”
“是嗎,真有她的風格,”保羅先生喝完茶,似乎已經平復了下來,“索妃爾,你一定要記住,你的母親非常愛你,也非常堅強。”